優選中短篇 | 2025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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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圍繞一場葬禮展開,敘述者是一個慢慢長大的男孩,情節看起來就是屬于家庭的瑣瑣碎碎、離離合合。起初,我們跟敘述者一樣,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父親就從家庭里消失了。接下來,是奶奶來到家里,母親漸漸變得忙碌,周圍的情形也慢慢變得不夠友好。父親為什么從家里消失,小說始終沒有明說,仿佛有著某些深痛隱衷,也似乎因為沉重而無法言說。只是,那個父親消失造成的空洞,并沒有因為不說而不存在,那個缺失的地方,很快便填滿了誤解、歧視、艱辛和沉重,當然,也有沒消失卻不得不變化的愛和愛的缺失造成的傷害,那個殘缺的世界由此將整個世界吸納了進來。作者寫得耐心細致卻也點到即止,有效抑制了非常可能泛濫的怨憤之情,從而鑿出了深邃的社會一角,開拓了作品的背景,讓作品成為一個經得起反復推敲的復雜隱喻。
小說以“我”寫給去世姥姥的六封信為結構展開,以第一人稱的方式傾訴了“我”與貧窮拮據相伴的人生跋涉。這里有瑣碎的憂傷,更有難堪的過往,然而,姥姥的教誨始終言猶在耳,“到人世間來,不能白來一趟”。因此小說最后,盡管貧窮如斯,拮據如故,“我”還是勇敢地離開了那個耳朵后面的香味逐漸消失的男人。從宇宙的尺度看,我們都是大地上的灰塵微粒,很多時候我們做不了生活的主角,但也要竭力守護尊嚴和自由。唯有如此,生活才會逐漸變好,我們才不會“白來一趟”,這便是《宇宙的尺度》給我們的啟示和信念。
這篇小說的題目雖然叫《寫父親》,但又不是單純的寫父親,而是以“我”的視角回望過往的日子,寫一個有些口吃的孤兒、也就是“我”那個“稍顯笨拙”的父親,以及“我”那位“粗俗”的母親的一生,寫他們之間平淡又略有波瀾的夫妻關系,以及“我”從一個山區女孩成長為電視臺主持人和女作家的經歷。
身為孤兒的父親從小被人收養之后就開始了奮斗的一生。當過鐵匠、當過獵人、辦過酒廠,當過村里的團支書甚至當過鄉鎮上負責招商的小官員,深受鄉親們的尊敬。他是第一個把柴油發電機背回山村的人,第一次讓山村的夜晚亮起了電燈,甚至在1998年他就買了第一部移動電話,盡管當時的山區通訊條件極差,只能爬到山頂的麻櫟樹上去找信號。不管在哪里,生活對于他來說都是一個戰場。他從一個身體發臭的孤兒,長成后來可以在整個村莊甚至更大的地方都擁有威望的男人,是因為他一直在戰斗,一直對自己有所要求。他也這樣要求自己的女兒,要女兒好好讀書,去接近一個他無限向往的世界。父親用他的方式讓自己的后代遠離他的世界,好像他們離他越遠,就越能證明他的成功。
除了后半部分寫父親在醫院CCU病房里的經歷,以及父親的喪事和“我”在父親去世之后的哀傷與思念,這篇小說并沒有連貫的故事情節,有的只是對往昔生活的追憶,是腦海中那些閃光的碎片,就像小說中女兒的自述:我總是記得生命中那些微小的細節,對于一些大事反而記不太清。關于那些大事,父親說過一句話我一直記得:反正老天爺給你啥子,你都得接著。在小說的開頭,父親送十八歲的女兒從安寧河畔的米易縣到省城成都上大學,需要坐15個小時的綠皮火車;而在父親臨終之前,3小時50分就可以乘坐“復興號”高鐵從成都直達米易。生活在不斷加速,甚至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想象,但不變的唯有那些保留在記憶中的碎片,那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畫面。希望讀者朋友們在讀過這篇小說后,也能夠珍惜那些屬于自己的記憶碎片。
小說以飲食為線,借助懸疑的敘事,勾連出一段隱秘的故事。王炳松的復雜性格——既隱忍忠誠,又暗藏仇恨——成為推動故事的關鍵。錢幸以細膩的筆觸描摹魯菜的烹制細節,將“刀工”“火候”“老湯”等元素升華為人性的隱喻,賦予食物以生命的厚重感。
女主人公冼儷閔的成長也很動人,從叛逆少女到獨當一面的主廚,她以女性身份挑戰傳統桎梏,最終以“如意宴”完成對父兄的告慰,展現了堅韌的生命力。小說語言很有市井煙火氣,方言俚語運用也恰到好處,個別情節雖有些狗血,但在對人的執拗,對人性的愛和救贖的書寫的映照之下也能獲得合理解釋。
朱婧的短篇小說《當我綻放時》呈現了“我”和“母親”兩代女性的成長和失去,有著顯豁的女性立場和清醒又堅決的性別意識。作品前半部分的敘事節奏是柔情而綿密的,喻示著“我”與“母親”兩個女性的“親密”關系;后半部分,伴隨著“我”目睹“母親”在家庭生活中的“凋落”,從而引發了兩者親密關系的解體和“我”的女性意識的覺醒,文本的敘事風格在此突變為一種“刻意”的學院寫作的堅硬、冷冽和峻急,“我”和作者基于男性權力和女性命運而生發的憤懣噴薄欲出,顯示出強烈的破壞性和風格化特征。而小說的魅力正在于此,作者朱婧在贊美女性的同時,痛苦地目睹并經由自身感知著這種美的“被破壞”,從而奮不顧身地追問:我不知道,何時真正的我可以從自己身體中綻放;并且在一種“局外人”的清醒中呼應著米亞·科托在其代表作《母獅的懺悔》中的那句話:“身為女性,每天醒來都是一場戰爭。”
《新人類》講述的是一個關于自由與規訓的故事。主人公一直在過一種自覺的循規蹈矩的生活,她把這種生活稱為“二手生活”,她習慣于作為觀看者,而不是體驗者面對周圍的世界,就像她習慣于在健身房的跑步機上汗流浹背,而不是在風雨陽光中奔跑。因為健身房顯得更加安全而和煦。但她的內心似乎又是不甘的,所以她會在暑假前就自動進入宕機模式;會回避母親要她生孩子的督促;會終于離開跑步機、離開既定的步道開辟新的奔跑路線;會跟湖邊的樹木說話并樂此不疲。事實上,我們每一個人都生活在這種循規蹈矩和我行我素的掙扎游移中,自覺或不自覺地。小說把人的這種精神狀況比作休眠火山,表面上冷靜平和按部就班,也許內里枝蔓叢生烈焰奔涌,如果有一個出口,可能噴薄而出,宣泄得酣暢淋漓;如果沒有,也可能慢慢冷卻凝固成一種習慣的姿態。但無論怎樣,大部分人還是能在兩者之間獲得平衡。作者想要說明的似乎是愛、忍耐、包容或許是維系這種內心平衡的有效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