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之星：陳登

陳登，98年生人，云南省作協會員，古代文學研究生在讀，現居蘭州。作品見《散文》《草原》等刊。

 

作品欣賞：

鹽湖筆記

 

夜入吳

 

熱衷反復 不論

俯首請命或 揚眉折返

無數頓筆與墨點

涂抹肺腑的白紙

洇出暗色

便被拱手送還

 

寒雨連江

窗畔 虛擬的洛陽親友將信對折

冰心玉壺 只是遺物

 

斬斷慧根 一身雪白

方能趁夜入吳

酒唱哀弦 和楚山

平分秋色也

平分孤獨

 

 

大風藍色預警

 

南北高低 以空易空

笛膜覆滿沙塵

北西北風起義 漫游從

一個地名到 另一個

 

無數團聚藉此發生

枯葉 破洞塑料袋 花笠水母

都哼出模糊鄉音 月光中

憑海域相認

 

 

鹽湖

 

或許我們只是 鹽晶的

某種形態 四月遺失斷翅

于2018年 于茶卡

暗黃色羊群

驟然踏上流放之途

逐草求生 謙遜

而惶恐地嚼斷枯莖

羊角北向無言

荒原下還有荒原

繭下仍是繭

 

幼鷹狩獵著

咸水中的最后渦流

 

雪堆作嗚咽的山丘

 

 

凈瓶的故事

 

期望于搭載浮冰

最粗劣的另一半夢中

月亮有瘢痕初愈的臉

 

執著地尋覓掌紋

授勛以河的交匯點

十年如一日

自渡傳言不攻自破

傘骨交錯折疊

住下片片如晦風雨

 

萬幸我們有凈瓶的故事

柳葉柔軟 擁吻葡萄藤后的眼睛

環抱背身的美德

婉轉入世 始終潛藏

石桌的左側

 

 

隱匿者

 

睡眠落滿塵埃 以及

天光大白的曝露

咖啡堿將夜里的夜雙手奉上

“能比高的更高

還要能 比低的更低”

魚群會這樣擺動

輕浮量表

 

混亂抒情似填字

倘若真有如此游戲

我們已天生百道橡膠花紋

屢屢競聘阻生智齒

對抗淤塞的人間甜膩

 

身骨輕如鴻毛

卻養重若千鈞的花

共同游蕩于人影交錯的良辰

相繼在縱火后賽跑 反復焚毀

各自軟爛的針腳

 

 

在日光瀲滟中彎腰

 

尋覓一枚鋒利犬牙

你我理應深知 河岸從未對稱

鏡面撈月無非由自身

擔任倒影

 

心照不宣吧 從指縫漏出

功成身退的謊話

揮一揮衣袖即足夠珍重

畢竟無數積水空明的故事里

相照不過鑿壁偷光

 

2022年6月 于蘭州

 

本期點評：楊碧薇

這組《鹽湖筆記》在詩歌的美學上很用力。看得出來，詩人在用心營造一個不同尋常的、獨具個人性的詩美空間。詩中諸多詞句都見斐然文采，隨便一挑，就有“揚眉折返”“洇出暗色”“月亮有瘢痕初愈的臉”“身骨輕如鴻毛/卻養重若千鈞的花”等。這些表達很精細，具有難得的古典韻味，且與詩歌整體情境相協調，彰顯出作者敏銳的語言意識。如此自覺的語言意識，在詩歌初學者里是不多見的。

之所以提到“初學”，是因為我在這組詩華美語言的背后，看到了詩歌初學者普遍存在的問題。詩人劉義認為，習詩十年內的人，都應算為初學者。新詩確實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許多人學習多年，都未免能摸到門道；哪怕是十年功，也僅僅是個開端。和很多初學者一樣，這組詩的問題，一是在結構上，二是在詩意的緊湊度上。

先來說結構。在新詩中，結構是一個特別的問題。一些寫作者會忘掉結構的存在，只在情緒的推力下寫作。這種寫法偶爾也會碰巧“撞”出一首好詩，但在根本上，遺忘結構、處理不好結構，是新詩的致命傷。在這組詩里，《大風藍色預警》的結構明顯好于《夜入吳》，前者篇幅更短，但更緊致，容納的張力更大；《鹽湖》的結尾也處理得干凈利落，較好地平衡了前文的繁瑣。

與結構問題伴生的，就是詩意的緊湊度問題。作者的語言意識很好，但有時，過度的語言表達與詩美訴求，會稀釋詩意的濃度，使詩歌內在的核心力量丟失。這就像運動，教練常常強調核心力量。核心力量不足，有的動作你也能做，但做起來是費勁的，看上去也未必協調養眼。在接下來的寫作中，作者可以試著把詩寫得再緊一點；有的詞語和句子，即使再美麗，但若干擾到詩的核心力量，就要果斷舍棄。學會刪減，是一項重要的基本功。

總的來說，本期作者的詩歌已有語言、美學上的優勢，有天生的審美敏感，因此才能寫出“柳葉柔軟 擁吻葡萄藤后的眼睛/環抱背身的美德”這樣的句子。這些優勢告訴我，作者的文學基礎不錯。若能解決結構與緊湊度的問題，那么我相信其詩歌寫作還會更上層樓。在另一個樓層上，只要保持并繼續發揮已有的優勢，就一定能超越多數人。

（楊碧薇，詩人，批評家，魯迅文學院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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