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之星：徐作仁

徐作仁，重慶市作協會員。八十年代開始創作，有詩作在《詩刊》《星星》《中國好詩》《中國當代鄉土作家作品選(第2輯)》《中國當代鄉愁詩歌精選》等刊物和選本發表，曾獲省市級詩歌一等獎、優秀獎。著詩集《坐在時間對面》。

 

作品欣賞：

鄉村愛情（四首）

 

1、夏天，我陪你坐在木墩上

 

今天多云轉晴，濕氣會少一些

我們忽略一句祖訓，對坐木墩上*

看鳥鳴，以一朵絲瓜花的姿勢開在李子樹上

 

一只麻雀，正好站成圓潤香氣

與剩下的兩顆雞血李一起

享用太陽，享用一院子安靜

 

從竹林拐過來的風，很乖巧

先吹你，染了一身白凈和清爽

再撩亂我帶了點土腔調的蹩腳介紹

 

籬笆邊的美人蕉是我春天栽的

有趣的蝴蝶馭風而來，翻開詩句

一句紅得鮮艷，一句黃得端莊

 

時候恰好，你不須聆聽

在一只家蟲的四言八句里面

菠菜綠著陽光，大蔥素描夏天

 

你已經笑了好一陣，我也說累

趁安靜，就讓我從老井舀一瓢水吧

今天的井水，肯定更涼更甜

 

 *注:有俗習“夏不坐木”，因夏天木墩上濕氣很重

 

 

2、允許偏東雨，覆蓋心跳

 

坐在檐下，默視陳艾菖蒲

允許一場偏東雨，覆蓋六月

覆蓋你的初訪、我的慌亂和拘謹

 

你靜看雨洗石榴，石榴更紅

我放下手指，用雨腳開的水花

告訴你一些很平常的事情

 

蹲在磨手看我們的麻雀

很用心，用幾句鄉下土話

就說停了風聲雨聲

 

你起身，抹抹手機屏上的濕氣

你說，你要再照照我的院子

譬如竹籬，譬如藤菜豆莢

 

在你身后，在你的優美之中

我很想叮嚀泥味草味稍淡一點

你的裙擺，就會輕輕飄逸起來

 

　

3、學習勞動，你有三分鄉村

 

推開閂著好夢的柴門

一群麻雀翅膀就擦亮四月的惺忪..

玉米拔節菜花結籽的聲音，從坡地撒下來

把我的院子圍了一個實在

把來自城里的你圍了一個實在

 

用發夾夾穩昨晚那些好聽的故事

夾穩一土碗醪糟水的回甜

你放飛眼睛，看取我種的那些草本植物

看取我的本分和幸福

你的樣子，有了三分鄉村

 

抓一把晾衣繩蕩過來的細風

捉兩朵毛桃顆兒映過來的陽光

從檐下，你取下我的鋤頭

取下我的忐忑、我的慫恿

你說，你要學習勞動

 

在籬邊，你鋤松我的菜地

你把你標準的普通話、好聽的城市腔

和著萵筍葉上的露水，種在春天

種成我喜歡的七分鄉俗

這時的你比美麗更加美麗，滿滿十分

 

 

4、你的旗袍風，把我臉抹紅

 

你一站到我家的干檐

陽光就把我的眼睛拭亮了

麻雀子銜著你的香氣，在空壩

打理鄉味十足的啁啾

 

遞給你一杯備好的竹芯茶

不燙嘴，剛好解渴

你喝茶時，好看的蘭花指

惹了一只竹蝶翩飛

 

我栽的向日葵，學我的樣子

朝你傻笑，有一副憨厚的臉盤

蓮花白側邊的四葉草，不須我指點

用幾朵小小紫紅，注目你的大方

 

你一開口說話，像風鈴

我愛過的小南風就順了過來

先吹你的長發，再吹我的短衫

陽光趁機，把我們一起斜下階沿

 

這個雞犬叫過后的鄉村早晨，很安靜

我使用過，現在你正在認真使用

你旗袍的下擺兜著好風

把我剛刮了胡子的臉，一下子抹紅

 

 

本期點評：王震海

詩人，愛情與鄉村

——評徐作仁《鄉村愛情（四首）》

 

我不認識徐作仁。他簡介說自己是重慶市作協會員，有作品在《詩刊》《星星》等多種刊物和選本中發表。簡介看，他是一個低調、內斂詩人。但從他組詩《鄉村愛情》看，此人并不低調也不內斂，詩中盡是其張揚、奢華之感。

我說張揚、奢華，指他于詩中靈動、跳躍、無慣性造句。它們營造出一種非凡意象和氣場。繼而在讀者腦中構成一幅唯美鄉村愛情畫面。

這一愛與美的構成，我相信，不光閃現在詩人詩性本身，更多閃現在詩人氣質本身。

我從小學開始寫詩，哩哩啦啦寫了半生。現在做編輯，十多年。詩歌看過不少，好詩看到不多，好詩中好詩看到更少。我確信，徐作仁《鄉村愛情》是好詩中好詩。毋庸置疑。

很多文學愛好者，皆因詩起興。覺得寫詩簡單，寥寥數行，一行數字，就能完成一部作品。寫詩入門固然簡單，但越往深里扎，越體現簡單即難的道理。

“……看鳥鳴，以一朵絲瓜花的姿勢開在李子樹上\\一只麻雀，正好站成圓潤香氣\與剩下的兩顆雞血李一起\享用太陽，享用一院子安靜”

這四句詩簡單嗎？簡單。“鳥鳴”“麻雀”“李子樹”“太陽““安靜”。四句話里，五個簡單詞匯，卻因后句式轉折，五個簡單詞匯，瞬間將整體句式變得詩意繁復。

鳥鳴本是動詞，作者并沒有將鳥鳴之后效應，用慣性思維方式延將下去。而在鳥鳴后，突然話鋒轉為“鳥鳴的聲音像絲瓜花的姿勢開在李子樹上”。而絲瓜開花的姿勢本與鳥鳴不通，卻因鳥鳴縈繞詩中，正如絲瓜花縈繞李子樹一般，讓人讀來賞心悅目。

接下來，詩中主角——圓頭圓腦的麻雀，混雜在紅透的兩顆李子中間。她并沒有啄食李子，而是與兩顆雞血李，“站”成一種“香氣”。這種“香氣”是什么？既是“詩眼”，也是詩人與動物、植物，一同享受太陽與安靜的靈魂。

當詩人走進第二首詩，“你靜看雨洗石榴，石榴更紅\我放下手指，用雨腳開的水花\告訴你一些很平常的事情”時候，這只麻雀一同飛進六月“雨花”中。

此時，在詩人主觀視角中，雨洗石榴，偏東雨和麻雀，這些在鄉村司空見慣平常事情，仿佛馬上成為詩人后續與麻雀交流主題。

而詩人要說的話，并不是驚天動地大事。而是，“很用心，用幾句鄉下土話\\就說停了風聲雨聲\你起身，抹抹手機屏上的濕氣\你說，你要再照照我的院子\譬如竹籬，譬如藤菜豆莢”。

詩人正在用家鄉話，對麻雀說，我要用手機好好照一照我家院子，院子里面竹籬和藤菜豆莢……

我們從詩人與麻雀對話中，讀出詩意主旨：詩人回到闊別多年家鄉，聽到鳥鳴，看到絲瓜花和雞血李，滿目陽光，身心安靜。即便偏東雨來襲，幾句家鄉話沒待說完，風聲雨聲說停就停……這與城市生活形成強大反差。顯然久居城市人是體味不到和不曾經歷如此意境。包括從容取出手機，抹掉屏幕上雨滴，從容照一照自己對家鄉“回憶”。

當詩人把麻雀引入第三首詩，“在籬邊，你鋤松我的菜地\你把你標準的普通話、好聽的城市腔\和著萵筍葉上的露水，種在春天\種成我喜歡的七分鄉俗\這時的你比美麗更加美麗，滿滿十分”。這里出現第二人稱“你”。

一般說，第二人稱很少入詩。詩人用到“你”，我想確有其人。且“你”在這首詩中用得非常貼切，扣題，給人一種隔時空對話之感。

那么這位“你”是誰？是什么能讓詩人把愛“你”的“城市腔”“和著萵筍葉上的露水，種在春天”，種成依舊保留“七分鄉俗”的喜歡？

顯然是愛情。

在第四首詩中，詩人用“你的旗袍風，把我臉抹紅”開場。之后說，“你”知道我來了，便“站到我家的干檐”下為我帶來竹芯茶……

“你喝茶的樣子，好看的蘭花指”，以及“惹了一只竹蝶翩飛”，直指詩人與“你”愛情的內心世界。此情此景，詩人把讀者眼睛拭亮了，詩人把讀者當成麻雀，既放飛帶有“香氣”自我心靈，也同將讀者心靈放飛到鄉村“空壩”之上。

我們從“空壩”高空仿佛看到她和詩人過往歲月。而在這首詩中，卻凝聚在一天清晨。當一陣好風襲來，“先吹你的長發，再吹我的短衫”。關鍵是，她的旗袍被愛情好風吹起，紅了詩人臉頰。

（王震海：天津作協文學院《天津文學》副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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