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1 我想和你一起虛度光陰

文 / 叨叨（資深媒體人，作品多見于雜志報刊等）

《紅樓夢》里說初一的娘娘，十五的官。

也就是說初一生的女孩命好，十五生的男孩命好。

景澀不怎么信這一套，雖然她自己就是初一生的。沒想到三十之后，這倒成為她相親簡歷上最閃亮的一筆。

想想也是，混到三十歲，依舊只是一個小公司里一個最不起眼的小員工，同批進公司的同事，要么已經混上高層，要么已經跳槽到更大的公司，只有她，七年如一日，原地踏步。

職業沒有優勢，家境更是平凡。

父親是個退休的列車員，母親是個嘮嘮叨叨的家庭主婦，家里除了自住房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東西。

至于長相，用她媽的話說就是：“我家囡囡長得那叫一個靈氣，幼兒園的時候拍照還被影樓做成了掛歷廣告，小學的時候……現在？我們還是聊聊以前吧。”

于是不約而同地，景澀的大舅三姨小姑給她介紹對象的時候總是用夸張的語氣跟男方說：“我們景澀是初一生的呢，興家旺夫的命，要是娶了她，那可真是有福氣。”

每每此時，景澀總是盯著自己的手尷尬地發呆。

哦對了，景澀最大的特長就是發呆。

快樂的時候，快樂地發呆。

煩惱的時候，煩惱地發呆。

別人都是將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玩樂當中去，景澀卻將有限的生命毫無保留地投入到了無限的發呆中。

發呆的時間多了，倒也有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

大概是類似透明容器裝滿了白開水的感覺，賀姜看著她，眼神不自覺就會被稀釋，變成一道柔柔的光。

賀姜相親回來想了很久，給景澀打了電話。

景澀十分訝然，賀姜是她所有相親對象當中條件最好的，海歸名博，名企副總，雖然說離過婚，但是前妻已不在國內，也沒有孩子，并不會為他減分。

第二次見面是在一家茶館，景澀被身著對襟漢服的美女領到包間的院落，賀姜還沒到，她便愉快地盯著假山腳下魚池里的魚兒發起了呆。

橙色的小魚穿梭在蓮葉下，清澈的水面被輕輕撥弄出細紋，粉色的小花微微搖曳，景澀臉上掛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淺淡的笑……

賀姜在包間外面看著她，心頓時就軟了。

他的前妻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從大學時他就為了她在拼命努力，她考研他也報名，她出國讀博他也申請同樣的學校。追著她跑了十幾年，終究還是累了，他不想再在異國他鄉疲于奔命，稍微露出一點懈怠的樣子，前妻立刻給了他一份離婚協議，灑脫得像是從未愛過他。

賀姜回國之后，身份證和護照都快過期了，他回老家去辦新的，看著證件上十年前的自己，忽然覺得時間真是飛如流水。

快節奏的生活像是給他的人生按下了快進鍵，他忙忙碌碌行色匆匆，奮斗了這么多年，事業確實小有成就，可從來沒有哪一天看到日出和日落。

賀姜就這樣決定要娶景澀，因為她可以讓時間變得緩慢，跟她在一起，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每分每秒的變化：茶葉經沸水二十秒就可舒展，雨水從屋檐掉落到地上只需五秒，白晝轉黑夜并不是關燈拉簾似的瞬間，太陽下山的時候天空會有瑰麗壯闊的顏色……

生命既然沒辦法延長，那就讓每一刻都過得有跡可循，好過垂垂老矣之時，沒有回憶，只有世人口中無用的贊賞和艷羨。

景澀沒有理由拒絕賀姜。

婚禮的時候大家都說景澀果然是好命，蹉跎了青春還能等到這樣好的如意郎君。

景澀只是淺淺地笑，像往常一樣。

遇見賀姜，她也覺得自己何其幸運，她也曾懷疑賀姜究竟為何娶她，領證的前一天，坐在剛剛裝修完的新房玄關，她發呆了很久。

賀姜走過來，坐在了她身邊，他們一起看門又看了很久。

她終于忍不住問：“為什么選我？”

賀姜說：“因為我想和你一起虛度光陰。”

景澀忽然就哭了，這么多年，她確實一直在虛度光陰。

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維持著自己的愛好和理想，不爭不搶，隨遇而安卻怡然自得。

她沒有高職位，卻也不會因此日日加班，她可以每天晚上給自己做晚餐，吃完看看書或者電影，十一點就能入眠。她沒有人追，卻也不會因此患得患失，每個周末去不同的公園、圖書館、博物館，愜意而又舒心。

在別人看來，她乏善可陳不思進取，浪費了最好的年華，未能在事業上有所建樹，也未能在感情上有所斬獲，簡直就是“loser”中的“loser”。

可是沒有想到，賀姜竟然懂她。

也許這世界上最好的愛情，莫過于你想虛度光陰的時候，有人和你一起虛度光陰，你想奮力奔跑的時候，有人和你一起奮力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