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木祁連
松柏在祁連境內屬于很常見的樹種。其中松樹數量最多,柏樹次之。縣城所在地八寶鎮東西臨近阿柔鄉和扎麻什鄉的溝壑河谷中,數百里的松樹綿延至大山深處。郁郁蔥蔥的叢林浩瀚無際,蔚為壯觀。
祁連松樹學名為青海云杉,因在青海數量較多,而被選定為青海省的省樹,是青海樹種生態構建的亮麗名片。針葉細長、喜寒冷潮濕環境的青海云杉,覆蓋在祁連海拔2750米至3000多米的山坡陰面和半陰面上。在祁連漫長的冬季,當灰白和枯黃霸道而單調地占據主色調時,青海云杉以其頑強的生長姿態呈現恒定的墨綠色,給蒼茫寂寥的大地增添了一抹生命的色彩。因此,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也對高原上這唯一四季常青的樹木情有獨鐘。
柏樹稀有,在祁連的覆蓋面積不及松樹,對土壤和生長環境的要求似乎也更高。祁連柏樹多生長于氣候相對暖和的山林深處。與松樹不同,柏樹喜陽,姿態較松樹圓錐的形狀更加恣意婆娑。柏樹落葉,其枝葉有特殊香味。有記憶以來,我就知道柏樹枝葉是北方地區祭祀、驅邪避穢的主要載體。祁連縣城附近方圓幾十公里的山林中,很多地方都是松柏混合相間著生長。只是從比例上來看,松樹更豪邁奔放,成片成片地茂盛生長,而柏樹謙遜內斂,在松林間這里一株,那里一株,稀有罕見。在高峻險要的山坡脊梁上,婀娜多姿的柏樹更顯俊秀,是山林中一道獨特的風景,吸引人們不由得慢下腳步,駐足靜賞。
小時候,學校是平房建筑,沒有暖氣。每到秋季,學校會組織三年級以上的學生到山里背燒柴,用于冬季采暖。第一次跟著老師和同學上山進松樹林背柴,我感覺和小時候在楊樹林里看到的景色截然不同。松樹下是厚厚的翠綠色苔蘚,很潮濕。若擋不住苔蘚毯子似的柔軟誘惑,坐了上去,褲子很快就會濕透。苔蘚上長著各種蘑菇,因為辨識不清,當地人很少在林子里采擷蘑菇,山里的蘑菇由此完全成為鳥雀蟲蟻的有機食材。后來看了些書,才知道松樹有強大的蓄水能力。據說一棵成年的青海云杉蓄水量達2.5噸,年吞吐量為25噸。一片青海云杉林,就是一座豐盈的森林水庫。
松樹林蔭翳蔽日。不到10歲的我和同學們穿行于林間,撿拾掉落的松樹枝葉。綿延數里的林子太大了。在林間走過一段路后回頭,身后竟看不到一個同學。著急的我大聲呼喊著伙伴們的名字,但除了吹過的蕭蕭山風,林間再無一點聲響。無邊的寂靜令我害怕,想哭。我想趁著天亮趕緊下山,把撿拾的柴火綁扎成一捆,背到肩上,穿越松樹林順山勢朝下走去。畢竟年齡太小了,獨自一人在山林中行走的我腳步慌亂。頭上一側的小辮散開來,紅頭繩掛在后背的松樹枝丫間一跳一跳。走過埡口后,終于遇到一撥大約初中年紀的學生,他們也背著柴火正往山下走。帶隊老師見到我,連聲對他的學生們說:“快幫幫這小女孩,看她背的全是潮濕的松樹枝。濕燒柴挺沉的,小丫頭頭發都散了。”但怕生的我拒絕了他們的幫助,堅持要自己背,只是緊緊地跟著他們。有他們做伴一起走,我心中的緊張舒緩了很多。等走出山林,看到遠處城鎮的房屋后,我才有了獨自走向學校的底氣。多少年來,想起第一次背燒柴的經歷,我始終會記起那些熱情的師生,對他們伴我同行一程的善良充滿感激。
感受過走散驚嚇的我,心里想,為什么大家不到離學校較近的楊樹林里,而要進山去那么遠的松樹林背柴呢?后來聽母親講,松樹枝上分泌有松膠,更有利于燃燒。學校當初這樣安排,更多想到的可能是松樹枝蓬勃燃燒帶給教室的溫度,而忽略了小孩子們自我保護能力上潛在的風險隱患。掉隊的我,還好幸運地遇到了高年級的師生們,除受了驚嚇之外安然無恙。
山林里的迷路事件經常發生,大多出現在松樹林里。
比較不可思議的迷路事件,是八寶鎮兩個常年巡山的護林員的故事。他們在巡視途中迷路了。還好他們具備叢林自救的經驗,借助先進的科技,在沒有正常通信信號的密林里,啟動了巡護專業定位導航系統,最終走出了險境。兩個護林員回到村里時,已是后半夜了,兩人凍得瑟瑟發抖。后來據他們敘述,雨后的松林里大霧彌漫,只一小會兒就啥也看不見,巡護中的他們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惶恐的他們見證了人在自然面前,渺小得如同螻蟻一般。
松樹林大多在半山腰,叢林中氣溫波動幅度大,容易出現大霧或上凍的狀況,郁郁蔥蔥的松樹林因此蘊藏著諸多不可預測的情況。近些年來,隨著國家不斷推行生態保護政策,松樹林中的飛禽走獸,較之以往呈現出幾何級數增長。闖入野生動物的地盤,也有可能遇到風險。在森林管護監控設備中,經常能看到雪豹等野生動物出沒于林間,至于禿鷲和蒼鷹更是普遍。茂密的松樹林,有它神秘的生長運行方式。不擅自闖入野生動物的家園,敬畏愛護天地萬物,是我們和松樹林和平相處應當遵循的法則。
松柏樹種木質優良,是制作家具的優質木材。從前,祁連經濟落后,生活、生產用具都要自力更生,靠自己的雙手創造。家家戶戶的家具都是手工制作的,原材料也取自森林。每年有開山伐木期。在固定的時間段,林業部門會根據森林的密度,采伐掉一些過于密集的樹木。松柏因木材優良往往供不應求。老百姓在政策準許下,也可以按家里的需求開山取材。那些年,能做上一整套松木的家具,是驕傲炫耀的資本,柏樹則更是一木難求。
比我大十八九歲的大哥、二哥屬于心靈手巧的人,無師自通學會了木工手藝。家里大到衣柜、小到板凳一應俱全的家具,哥倆都能做得像模像樣。周邊不少鄉鄰都托靠大哥、二哥給他們做家具。發展到后來,連修屋蓋房都難不倒兄弟兩人。匠心獨具的哥倆身上,真正具備了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工匠精神。
小時候看過哥哥們制作家具,漸漸也知道了些祁連木材的長短優劣。制作家具首選的當為柏樹,帶有特殊香氣的柏樹有防蟲蛀的特點。但柏樹稀少,而且價格過高,普通家庭難以承受。松木是使用較普遍的木材,價格低廉,能滿足普通大眾的消費需求。松木材質含有松膠,具有不易開裂的特點,在北方干燥的環境中,長時間使用也不會出現裂縫,經久耐用,因此受到老百姓的青睞。
時代飛速發展,歷經改革開放,人們的生活水平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更多輕薄簡便、美觀大方的家具走進了市場,走進了祁連的尋常百姓家。一段時間內,看似古樸笨拙的手工家具退出了歷史舞臺,即使有些人的家里還能看到一些木制的老家具,也毫無疑問地退出了“C位”,被擱置在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
在高速運轉的發展中,也會有不可避免的缺憾。在一些家具領域里,檢測出流水線技術壓制的高密板、木工板在合成過程中,常常出現揮發元素含量超標的狀況,對環境和使用人群的健康造成危害。木制家具以其環保清潔的恒定優勢,再度贏得了追求健康品質和環保理念的人們的喜愛。人們的需求從改善生產、生活環境,朝著健康環保的方向穩步行進,這是時代不斷進步的新標志。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號角,在祁連早已吹響。國家在生態保護和國家森林公園管護方面,特別是在三江源地區落實了一系列惠民政策。祁連松柏林中,動物擁有了自己安靜休憩的家園,樹種擁有了雪山涵養的水源。曾經貧瘠的旱地,也已改良為萬畝林田,蔥郁茂盛。期盼秀木包圍的祁連,在發展的浪潮中,山峰更秀,松柏更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