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記憶在詞語中重新生長 ——《小光陰》的童年敘事與記憶美學
當代兒童文學如何以質樸的筆觸重構記憶的烏托邦?姜曉燕與馬鐵女合著的《小光陰》以獨特的敘事視角,將日常物件轉化為時光的琥珀,在散文與詩歌的交織中完成了一場關于童年記憶的考古。這本書以“小素描”的筆法繪制了童年美好生活的點點滴滴,充滿了天真和童趣,讀來妙趣橫生。在作者筆下,老師用發自內心的愛和溫情點亮了“我”的童年,媽媽用勤勞的雙手為“我”撐起了一個溫暖的世界,那些老物件承載了童年的歡笑和眼淚……在文字之外,作者對于生活的思考帶有恰到好處的哲理韻味,極富感染力。這部作品不僅是對個體生命經驗的詩性復現,更在兒童文學場域中開辟出一條微觀史的創作路徑,以平凡物象為經,以情感共振為緯,編織出中國鄉土童年記憶的經緯網。
正如書名所顯示的,《小光陰》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一種“小”而輕盈的文體形式和書寫策略。每篇散文的篇幅都在三五百字,仿佛只是輕易打開記憶世界閘門的門縫,就以一種來自成年世界的釋然而溫和的微笑收回了目光。“小”不僅適合兒童讀者,也展現出作家對童年苦難化的拒斥、對情感的節制和對微觀世界的珍愛。當然,作為高級語文教師,姜曉燕非常自然地將“小故事里的‘小素描’”作為一種可以被復制生產的小學作文教學模式。這種意圖在全書的副文本《那些開啟記憶的老物件》《小故事里的“小素描”》《小詩里的“小詩意”》中清晰可見。同時,作為兩位作者合著的作品,《小光陰》的結構也頗具新意。作家姜曉燕創作散文部分,詩人馬鐵女提供了一首首童年回憶的小詩。詩和散文的內容相互呼應,比如《白襯衫》與《云的衣裳》、《半截手套》與《媽媽的手》、《草莓橡皮》與《紅紅的野草莓》等,緊密的互文性使得每個小物件的意義延宕開去,飄蕩在更為豐富的文本形式之中。
《小光陰》以205篇短章組成了物象的譜系,從“白襯衫”到“鐵皮手電筒”,從“蔥管糖”到“綠皮火車”,每件物品都成為打開記憶迷宮的“阿里阿德涅線團”。物不僅具有實用功能,也是情感的載體,如母親親手縫制、被珍藏在枕頭下的白襯衫,承載著饑餓記憶的“鋁飯盒”,通過氣味喚起深層記憶的“檀香皂”等。《小光陰》的獨特之處在于將這種私人體驗升華為集體記憶,將個體的懷舊轉化為一代人的文化鄉愁。打開《小光陰》的書頁,仿佛置身于一個老式童年懷舊雜貨鋪,“80后”童年的浪漫與詩意躍然紙上。
《小光陰》以“雙重聚焦”的策略構建起敘事迷宮,既保持兒童視角的天真,又融入成人回望的沉思。這種“既入乎其內又出乎其外”的敘事,在“抄歌本”章節表現得尤為突出:少女們對歌詞的執著追尋,既呈現青春期特有的情感強度,又通過教師補全歌詞的情節,暗示代際文化傳遞的溫柔力量。在“白襯衫”的部分,兒童時代對襯衫潔凈度的執念,在成人的回望中化作童年的鄉愁,曾經嚴防污漬的孩童最終在歲月的褶皺中領悟真正純白的含義是什么。這種視角的螺旋上升,印證了我們通過講述過去來理解現在的自我。《小光陰》啟示我們,童年記憶應是持續生長的有機體,那些發黃的抄歌本、磨損的乒乓球拍、褪色的馬蘭頭花戒指,終將在代際對話中重新獲得講述的力量。
進入互聯網高速發展的信息時代,《小光陰》中那些“開啟記憶的老物件”的活動設計,是在引導兒童讀者進行“收藏者”實踐。這種將文學文本延伸為文化行動的嘗試,使作品超越單純意義上的懷舊,具備了文化人類學的價值。《小光陰》告訴我們,真正的童年書寫要讓記憶在詞語中重新生長。當新時代的兒童讀者閱讀這些文字時,仿佛能聽見老式鋼筆在稿紙上沙沙作響——那是時光的秘語,更是永恒的文學聲音。
(作者系復旦大學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