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獅腦山“破襲”雕像前
位于陽泉市區西南方向約五公里的獅腦山,是百團大戰的主戰場之一。85年前,這里炮火連天;今天,層林盡染。風吹過森林公園,吹過那段被歲月掩埋的硝煙。百團大戰紀念館坐落在獅腦山的主峰上,蒼松環抱、紅葉相映,顯得肅穆而溫柔。
早上八點多,太陽已經越過太行山的山脊線,獅腦山風景區便泛起一層柔和的金光,空氣里透著涼意,卻有一股讓人心頭為之發熱的明亮。汽車沿著山路盤旋而上,窗外旗幟獵獵,紅艷得比陽光還耀眼。陽泉市城區文聯“相約金秋”紅色文化采風活動的第一站,就在這座英雄的山上。
我們一行人剛下車,攝影家協會的同仁已經忙著放飛無人機了。無人機升上天空,在陽光下閃著深色的光,帶著我們的敬意和好奇,去俯瞰這片英雄的土地。
無人機的嗡鳴聲在我們的頭頂持續回蕩,鏡頭穩穩地對準了百團大戰紀念館前那尊新矗立的雕像——“破襲”。
那一刻,順著臺階步行而上的我們,已經來到了“破襲”雕像前。晨光正好照亮那尊黑褐色的銅像——一位昂首俯身、匍匐向前、正欲投擲的八路軍少年戰士,肩背步槍,腰間掛著手榴彈,右手抱著炸藥包、左手支撐著地面,整個人身子向前傾,仿佛下一秒,那團火光就要被擲出去。
陽光從他的肩頭斜射過來,照亮了那張稚氣的臉龐,眉眼分明,神情堅毅。他的眼里,既有少年的朝氣,又有八路軍戰士的沉靜,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一張尚在成長的大孩子的面孔,卻被硝煙與戰爭推到了最前線。
“像,真像啊!”
“看,就要投擲炸藥包的姿勢,多生動。”身旁一位文友輕聲說。我點點頭,不知她說的是雕像的逼真,還是指那場85年前的破襲戰又在眼前重現。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烽煙滾滾、吶喊震天的戰場,從銅像的紋理與神態中重新浮現。
在雕像的紅色基座上,刻著兩個大字——破襲,字跡遒勁,金色的光在百團大戰紀念館的廣場上閃爍。那兩個字,不僅是百團大戰破襲戰的名稱,更像是一種永恒的抗爭宣言。
我向基座走近了兩步,定神仰望。清晨的陽光柔和而不刺眼,正好照亮了那少年戰士的身影。
1940年8月20日夜,八路軍在華北長達2500多公里的戰線上同時出擊,無數戰士自山野田間涌現,沿正太、同蒲、平漢、津浦、北寧等交通干線發起猛攻。此役共投入105個團,對日軍鐵路、公路及據點展開大規模破襲。
陽泉地處正太鐵路中段,是敵軍運輸的交通要道,也是八路軍破襲的關鍵所在,獅腦山,正是掩護破襲正太鐵路的主陣地。1940年8月20日晚,第129師385旅14團與769團冒雨登山,搶先占領主峰陣地,與敵日夜鏖戰。秋雨泥濘、糧彈短缺,補給早已中斷,戰士們從最初的少許黑豆,到后來只能靠啃生苞米、嚼野菜充饑。陣地上的少年戰士也一樣,年僅十多歲,卻咬緊牙關、挺直單薄的脊梁,把敵人“囚籠政策”的鐵鎖,一寸一寸地撬開。
在那場鏖戰中,許多戰士再也沒能下山,他們的名字,有的被刻在了獅腦山長長的紀念墻上;更多的,卻被歲月湮沒。可山河記得他們、人民記得他們!眼前這尊“破襲”雕像,正是他們的縮影,是他們青春與信念的化身。
晨光漸亮。無人機的影子掠過雕像,像一只飛翔的燕子。
“準備!航拍開始!”
鏡頭緩緩升空,俯瞰下去,百團大戰紀念館的白色外墻在陽光下閃光,館前的五星紅旗高高飄揚,黑褐色的“破襲”銅像矗立于紅旗下,少年八路軍戰士俯身投擲的姿勢,在光影交錯間分外立體、生動。
這時,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從臺階上傳來,是一群身著豆綠色上衣、黑色長褲的學生,看上去大約十四五歲,或十六七歲。豆綠色的校服在橙色的陽光下格外鮮明。他們在“破襲”雕像前停下,向雕像行注目禮,陽光灑在他們的臉上,也灑在銅像的臉龐上。
那一刻,時間仿佛重疊——1940年的少年與2025年的少年,在相似的晨光中跨越時空對望,一個銘刻于歷史,一個成長于當下。
我看見一個女生抬起頭,目光凝聚在雕像手中的炸藥包上;一個男生低聲念出“破襲”,而后靜靜凝視。也許,他們在想:如果那是自己,能不能像他一樣堅定?
雕像代表的,正是當年的少年八路軍,那時,他們只有十幾歲,卻在獅腦山上、正太鐵路沿線打擊、破襲敵人、炸橋拆軌,與老兵并肩作戰。學生們在雕像前靜靜佇立,風吹過他們的頭發,也掠過雕像的肩頭,朝陽灑滿他們的身影,也灑在那少年戰士的臉上。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那些未成年的小戰士并沒有離我們遠去,他們化作了今天這些少年的影子。
雕像為什么叫“破襲”?“破襲”,正是百團大戰的靈魂。“破”,是打破封鎖、粉碎日軍妄圖在華北推行的“囚籠政策”;“襲”,是主動出擊、是沖鋒,是用血肉之軀沖破封鎖、沖出絕境。我聽見學生們低聲議論,我用手機拍下了他們朝氣勃勃的身影,也在心里默默地回應。
我抬頭仰望雕像中那少年戰士的目光。陽光下,那明亮的眼神穿越85年的時空,依然在燃燒。“破襲”二字的意義,早已超越了戰爭本身,它象征著用青春和熱血去撕開囚籠、用信念去照亮黑暗。那一年,八路軍以生命之火撕開敵人的“囚籠政策”;今天,我們在晨光中重溫那精神之光。
在“破襲”雕像的不遠處,是一面長達227米的英烈墻,上面鐫刻著百團大戰中犧牲的4860個英烈的名字,每一個名字,都是在百團大戰中燃燒過的青春。還有更多的名字已無從考證,他們沒能留下姓名,卻被獅腦山記住、被山河記住、被人民記住。這座“破襲”雕像,正是人民為他們樹起的一座精神的豐碑。
學生們緩緩走上臺階,隊伍從“破襲”雕像的側面臺階而上,陽光落在他們的肩頭,也照亮那俯身的少年雕像,仿佛為他披上了一層金甲。
我們在雕像前合影、拍照,每一張畫面里,都有“破襲”雕像那俯身投擲的少年八路軍戰士。攝影者說:“現在拍攝,光線最好。”我順著鏡頭望去——陽光正灑在少年戰士的帽檐上,帽檐下那雙大大的眼睛,也顯得更加明亮。
有人說,紀念是為了銘記;而我想,紀念更是為了傳承。
那“破襲”的姿態,不只是戰爭的一瞬,也是生命的姿態——在黑暗中尋找光,在重壓下破局,在困境里突圍。
晨光愈加明亮了,雕像泛出溫潤的光澤。
一位文友低聲感嘆:“這尊雕像,不只是紀念碑,更是對后人的一種提醒。”是啊,這是提醒我們,和平的晨光來之不易,是無數戰士以血與汗換來的。
下山前,我又回頭望了一眼,雕像仍俯身而立,姿態將會成為永恒。陽光穿透云層,照在炸藥包上,陽光比剛才更亮了。我忽然想,這雕像的真正意義,也許不在“炸毀”了什么,而在“照亮”了什么。
85年前,他們以肉身去打擊敵人的鐵路、橋梁、碉堡;85年后,他們以精神照亮我們的道路,讓后人懂得:破襲,不只是行動,它是一種精神,這種精神就是用青春打破囚籠、用信念點燃希望。
晨光下的獅腦山,靜穆而昂揚,那“破襲”雕像中俯身的少年戰士,仍在準備投擲。他的力量,穿越了時間,也穿過了我們的心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