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東文學》2025年第10期|于心亮:孵蛋(小小說)
晚上我做夢,夢見下了一個蛋,還是雙黃的。
醒了以后,我跟媽媽說,我下了個雙黃蛋。我要找到它,我要孵出小雞來。
被窩里沒找到蛋。我閉上眼睛仔細想了想,夢中我把蛋下在雞窩里。
于是我就鉆進雞窩去找,果然找到一個蛋,還溫和著。我將蛋捧在手里,很自豪——這是我下的蛋!
我去找唐波和建國,還有我的宿敵張谷,我要告訴他們,我下了個蛋。
但我找了半天,也沒找見他們。我很沮喪,他們不能分享我的快樂,可惜。
我又想告訴細眉,她知道我下了個蛋,肯定又要嫉妒地皺起眉頭。她一皺眉頭,我就開心。嘿嘿,我不僅要告訴她我下了個蛋,而且,我還要鄭重地告訴她,下的是雙黃蛋。
可是,細眉我也沒找見,我四處喊,也沒見細眉跑出來。
媽媽倒是聽見我的喊聲跑出來了,她大聲責問我亂喊啥。
我嘟著嘴,偏就不告訴她。我扭頭氣沖沖往家里走,我要找個安靜的角落,絮個窩,趴進去,孵蛋!
我把蛋放在肚子底下,認真地進行孵化。我夢想著小雞啄殼,渾身毛茸茸的,低頭啄米,仰頭喝水,然后撲棱著小翅膀嘰嘰喳喳叫著跟著我滿地跑……哎呀,一想就開心!
等我睜開眼,發現蛋滾到一旁了。我一摸,蛋殼都涼了。我很自責,想著再也不能睡覺了。
我趴累了,就坐起來,坐累了,就站起來……蛋就放在我溫暖的肚皮上,有時我把蛋放到耳朵旁,想聽聽小雞在里面做什么,是不是在伸懶腰?是不是在打盹兒?
可我有點兒累了。我又想打個盹兒,可怕蛋再滾出去。
于是我想看看母雞是怎么孵蛋的,相互交流一下孵蛋的經驗,也是比較好的嘛!
母雞來啄我。我原諒了它。如果旁人來摸我的蛋,我也會咬他的。
不過,唐波和建國摸我的蛋,我會同意的。張谷嘛,哼哼,我會咬他個皮開肉綻!
——他們都哪兒去了呢?怎么不來找我耍了呢?
我要去找唐波和建國。春天到來這么久了,我想喊上他們一起去吹柳哨呢。
可媽媽不讓我出去,說你在家里孵蛋吧,別出去野。
我說:我不野,我就是想找他們出去吹個柳哨。春天來這么久了,不出去跑跑、跳跳,我就渾身癢癢……
媽媽說:你癢癢,我就給你撓撓。
我說:得了吧,你每次給我撓癢癢都偷偷揪我,弄得我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警告我不讓往外說,有你這樣當媽的嗎?
媽媽一臉壞笑,她說:我這是親你,打是親罵是愛,知不知道?
我說:我打你也是親,你愿意?
媽媽瞪著眼珠子說:你敢?!
我不敢,我不敢行了吧?攤上這么個母夜叉一般的媽,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你看看人家唐波和建國的媽……算了,也不咋樣;你看看人家張谷的媽……唉,他媽死了。張谷沒了媽的管束,就很野,成天在村子里惹禍,還欺負人,尤其愛欺負細眉,我就跟他打!
媽媽說:張谷欺負細眉,礙你什么事兒呢,你跟張谷打,還咬人家。
我說:張谷欺負唐波和建國行,但欺負細眉就不行!
媽媽說:為什么不行呢?
我說:因為……因為……反正是不行!不跟你說了,我孵蛋去了。
我繼續趴在窩里孵蛋。雙黃蛋,也許能孵化出兩只小雞來,如果那樣,我就送給細眉養一只,我養一只,我還要叮囑細眉千萬別說小雞是我給她的,要不唐波和建國就會說我重色輕友。為了堵他們倆的嘴,沒見我每次見到細眉都故意揪她的小辮子嗎?
媽媽說:雙黃蛋孵不出小雞的。
我說:能,我說能就能。
媽媽說:好好,你就安心孵你的蛋吧,只要不跑出去野,你愛怎么著就怎么著。
媽媽這一說,我就又想出去野了,我想找到唐波和建國,我要和他們一起去田野里吹柳哨,去山坡上看云雀懸在湛藍的天空中滴哩哩鳴唱……
我把蛋放在懷里,把腰帶扎在胸口處,免得蛋掉下來。但我的褲子就掉了。媽媽來訓斥我,說我不知害臊。
我說我要去找唐波、建國和張谷,我要給他們看我孵的蛋!
媽媽說:你找不到唐波、建國和張谷了,他們早都走了……
我說:他們去哪兒了?他們怎么不告訴我?
媽媽說:他們告訴你了,他們要你好好活著,還叮囑細眉要好好照看你。
我說:細眉?細眉在哪兒?
媽媽說:我就是細眉。
我說:那……媽媽你是誰呀?
媽媽說:我是你老伴兒,個傻老頭子,都不認得我了,別問了,孵你的蛋去吧!
哦。對,我還要去孵蛋。我要孵出小雞來,領著它們滿地跑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