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國立圖書館外景

俄羅斯國立圖書館坐落于俄羅斯聯邦首都莫斯科，館藏超過4900萬冊（件）。館內藏品豐富，其中不乏極具文化價值的異國文獻，中國古籍便是其中的珍品之一。俄羅斯國立圖書館保存的中國古籍，既是珍貴的文物與文獻資料，也是近200年間中俄關系的歷史見證，已然成為兩國間的文化紐帶。

百年館史與中俄文緣

俄羅斯國立圖書館的前身為魯緬采夫博物館，1862年自圣彼得堡遷往莫斯科，入駐克里姆林宮西墻300米外的帕什科夫公館，同時獲準接收法定呈繳本，其藏書部門成為莫斯科第一家免費的公共圖書館。20世紀20年代中期，博物館改組，1925年定名列寧圖書館。20世紀30年代至50年代，列寧圖書館宏偉的主館建筑群在帕什科夫公館北側陸續建成。蘇聯時期，列寧圖書館是全聯盟的中心圖書館，主要通過繳送本制度，全面收集國內出版物，借助國際交換、采購、捐贈，有重點地入藏國外書刊資料。

列寧圖書館與北京圖書館（今中國國家圖書館）頗有淵源。20世紀50年代，北京圖書館與列寧圖書館一度建立了活躍的國際書刊交換業務，輸入大批俄文書刊。1953年，北京圖書館在年度工作總結中提出，本館的發展前途是向列寧圖書館的方向發展。1954年，列寧圖書館將來自滿鐵大連圖書館的52冊《永樂大典》贈予北京圖書館，約占傳世《永樂大典》總冊數的八分之一。

1973年，蘇聯文化部規定列寧圖書館為國家圖書館。1983年，館內設立圖書博物館。1992年，“列寧圖書館”更名為“俄羅斯國立圖書館”。目前，該館與圣彼得堡的俄羅斯國家圖書館（原俄羅斯蘇維埃聯邦社會主義共和國之國家圖書館）、葉利欽總統圖書館（2009年成立）并列為俄聯邦國家圖書館。莫斯科市中心三處相鄰的核心館舍為主館、帕什科夫公館（內設手稿部、地圖部、音樂部）、東方文獻中心。1997年，一尊高大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坐像在主館正門前落成，成為近30年俄羅斯國立圖書館的標志性形象。

館藏漢籍的主要來源與特色

俄羅斯國立圖書館保存的中國古籍，即1911年以前的印刷品與抄本，總數約2500部，文獻與文物價值甚高，堪稱瑰寶。大宗來源有三：

其一為斯卡奇科夫舊藏。斯卡奇科夫（1821——1883年），漢名孔琪庭，俄國外交官、漢學家，1849年至1857年旅居北京，主管東正教第十三屆傳教團下設的磁力氣象天文觀測站，回國后入職外交部亞洲司。1859年、1867年兩度來華，先為塔城領事，后任天津領事、通商口岸總領事。1873年及1883年，斯卡奇科夫畢生收集的中國文獻分兩批轉贈魯緬采夫博物館，總約1500部，完整保存至今。印本主體為乾隆至咸豐年間出版物約1000部，明刻本及清前期順康雍三朝刻本約100部，外加少量同治光緒年間書刊及抄本300余部。題材方面，地理、農書、天文歷法、小說戲曲、新疆地方文獻相當豐富。單張輿圖及地圖冊多達128件，另有滿文書50余部。藏品不乏徐松、張穆、姚文田、姚衡、姚元之、姚柬之等嘉慶道光間學者舊物，宛若反映19世紀中葉學術風氣轉移與北京書籍市場面貌的時間膠囊。百余年來，斯卡奇科夫藏書愈顯珍貴，成為各國學者探索的寶藏。順便一提，1894年，小西增太郎發表《道德經》俄文譯本，翻譯底本為魯緬采夫博物館“中國藏書”第40號，實即斯卡奇科夫舊藏《道德寶章》，清代影刻趙孟頫寫本。小西譯本經過列夫·托爾斯泰校訂，單行本再版至少10余次，在俄語世界影響甚著。

其二為滿鐵大連圖書館的漢籍善本。1946年初春，滿鐵大連圖書館的精華館藏，其中包括至少52冊《永樂大典》在內的約800種近5000冊中外典籍運往蘇聯，部分轉歸列寧圖書館。目前已知宋元本10余部、明刻本約100部、寫本約40部。其中，海源閣舊藏宋元本6種最為著名。《管子》紹興二十二年墨寶堂刻本、《荀子》淳熙八年江西漕司刻本、《三謝詩》嘉泰四年譙令憲重修九江郡齋刻本、《淮南鴻烈解》南宋刻本、《康節先生擊壤集》南宋建安蔡子文刻本，5種宋刻俱系傳世孤本。元大德七年刻本《校正劉向說苑》脫去云謙刻書跋文，上海圖書館另存全本1部。寫本亦多秘籍，諸如天聰朝臣工奏疏稿、天聰崇德間朝鮮國王來書簿（均系奉天崇謨閣舊藏）、《大清文宗顯皇帝實錄》《大清穆宗毅皇帝實錄》小紅綾本零冊，《大清宣宗成皇帝實錄》大紅綾本零冊、清國史館傳稿原寫本6種、萬斯同等萬氏六人詩文集稿抄本、《完顏宗譜》乾隆二十八年稿本、《明清名家書札詩稿》冊頁等，可謂滿目琳瑯。

其三為東方學院圖書館舊藏。1899年，東方學院在海參崴成立，隨即派遣師生入華考察，著力收集東亞語言書籍（漢日朝、滿蒙藏）。1900——1901年，借八國聯軍占領京津，俄軍出兵東北之機，東方學院師生獲得大批中國文獻。1920年東方學院改組為遠東國立大學，1932年初擁有中文圖書約8萬冊，日文圖書1萬5千冊。1939年遠東國立大學裁撤，向列寧圖書館移交圖書2萬冊。其中包括兩部大型叢書，明版《道藏》4238冊、《永樂北藏》約6336冊。另有一批寫本輿圖珍品，如《臺灣府城街道全圖》《威海衛全圖》、威海南北岸炮臺平面圖等，與晚清海防史事關系密切。除上述三家大宗，部分館藏漢籍可見沙俄駐北京公使館、德國柏林大學漢學系等機構印鑒。此外，俄羅斯國立圖書館尚有少量藏文古籍，如清代北京版《丹珠爾》零冊、納塘版《甘珠爾》等。

藏書管理、編目與數字化進程

俄羅斯國立圖書館當前收藏的漢文滿文古籍，稿抄本劃歸手稿部，約500件；東方文獻中心收藏印刷品（混入零星寫本），約2000部。地圖部尚存個別中文古舊輿圖印本。近年，美術印刷品部還發現一批清代銅版畫及辛亥革命時期的木板宣傳畫。

手稿部的中國相關藏品集中在184號與274號兩個全宗內。1996年館方所編184號全宗簡目分為滿鐵大連圖書館舊藏、東方學院舊藏、滿文檔案與抄本、雜項4個部分，共著錄262號，主體為清代文獻，另有少量民國資料，以及日本、朝鮮文獻。1974年，蘇聯漢學家麥爾納爾克斯尼所編《康·安·斯卡奇科夫所藏漢籍寫本和地圖題錄》俄文本出版，分類著錄274號全宗藏品共333號。2010年，張芳翻譯、王菡注釋之《題錄》中文版發行。俄羅斯漢學家李福清為中譯本撰寫導論，并對目錄略加增補。中譯本弁言附載朱玉麒、王菡、榮新江等學人往來電札，存編譯始末、學術因緣，足稱佳話。此外，手稿部273號全宗為斯卡奇科夫文稿，包括論著、公文、日記、信札、藏書目等，史料價值很高。

東方文獻中心1993年成立，前身為列寧圖書館“國外東方部”，負責收集蘇聯境外的亞非語言出版物。截至2025年1月1日，該中心見藏圖書報刊逾92萬9千冊，涵蓋287種語言。中文圖書11萬1千冊、雜志13萬6千冊，報紙逐年合訂本900余冊。其中傳統裝幀圖書約4萬冊。館內長期使用卡片目錄，中國傳統典籍與近現代中文出版物混合編目。近年來，俄羅斯國立圖書館目錄電子化工作提速，當前官網已可查閱1萬1千冊中文藏書、8千冊中文雜志的書目信息。2021年以來，東方文獻中心將29種中文善本數字化，包括海源閣舊藏宋元本6種、《朱文公校昌黎先生文集》至元十八年日新書堂刻本、《通鑒紀事本末》延祐六年重修本、《警世通言》及《醒世恒言》明刻本、《芥子園畫傳》清初刻本等，均可在俄羅斯國立圖書館網站免費下載高清書影。

2014年以來，山東大學“全球漢籍合璧工程”團隊與俄羅斯國立圖書館合作編纂館藏中文古籍總目，聞書成待刊。2021年出版的《歐洲地區所藏中國珍稀文獻叢刊》（中華書局），全彩影印俄藏9種，皆為東方文獻中心所存滿鐵大連圖書館舊藏。

俄羅斯國立圖書館館藏中國古籍品種豐富，珍稀文獻甚多，探索空間廣闊。歷經數十年編目與研究，館藏面貌愈發清晰，既是諸多圖書館員與漢學家的努力成果，也得到中國學者的推動與支持。期待中俄雙方加強合作，深化古籍保護工作，系統發掘文獻價值，持續推進數字化服務，讓來自中國的寶藏真正成為全世界共享的文化遺產。

（作者系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