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打在黃河青綠的水面上，顯出金色的波紋，仿佛在翡翠上鑲嵌了幾道金邊，迷人耀眼。我禁不住疑惑，這還是那條從青藏高原奔涌而來，有著雄壯氣勢的黃河嗎？為何，它到了此地——內蒙古清水河縣老牛灣，竟變得陌生起來？不光水的色澤如碧玉般透亮，就連河道的走勢也顯出柔美的曲線。

站在老牛灣高處向下望，黃河之水是如此沉靜，仿佛時間也隨之靜止了。心想，“老牛灣”這三個字必定與老牛有聯系，于是細細觀察起來。只見河流的走勢呈“幾”字形，宛如游龍，并不像牛。再看一旁裸露的灘涂，也不像牛。這時，導游揭曉了謎底，指著對面的山，在空中畫出牛的輪廓，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那頭“老牛”藏在山里。導游說，老牛灣的得名另有來歷，傳說遠古時期，黃河泛濫，太上老君奉命帶著坐騎大青牛下凡疏通河道。青牛拉著巨大的鐵犁，看到山上人家燈火閃爍，受到驚嚇，一路急轉，那鐵犁便犁出了一個大灣，形成了眼前的老牛灣。

瞇著眼細看，牛的形象越來越清晰，它似乎正臥在崖壁的內側。牛眼、牛臉漸漸鮮明起來，而牛背正好是一面突出的山崖。山崖頂部平坦，上面建了一些設施，隱約有牛的形象，有游人正在向這里張望。

以黃河為界，對面便是山西偏關縣了。難怪清水河的方言和吃食如此親切熟悉，讓我這樣一個地道的山西人總有種在他鄉遇到故鄉的感覺。我忍不住向對面揮手高呼，不知聲音是否傳了過去，只見對面的人也向我揮了揮手。

目光向左移，沿著河道往前，再向上，便看到蜿蜒起伏的山梁，像一條滄桑巨龍，凝視著黃河之水緩緩流淌。在清水河縣境內，明長城達155公里，像眼前這樣的烽火墩臺就有108座，另外還有敵臺243座、馬面253座。這里是內外長城的接壤之地，而黃河與長城兩種最為雄偉的文化符號也在此地交匯，可見它在歷史中的重要地位。當地人還有一個浪漫又貼切的說法，說老牛灣是“長城與黃河握手處”。細看眼前的景致，頓時覺得沒有比這更恰當的形容了——黃河與長城像兩位老友，千百年來相守相望。沉醉于此情此景，便不難理解，那有著雄渾濁浪、滔天氣勢的黃河為何在此地寧靜下來。這寧靜里，包含著千言萬語。

沿著河岸往前走，路邊到處盛開著野雛菊、鐵線蓮，還有成片的大麗花和格桑花，它們在風中搖擺。花叢里，不時會落下或飛起幾只喜鵲、鴿子。遠山蒼茫，河水翠綠，兩岸的植物正在秋天變幻著色彩，而峽谷里一條小路時隱時現，延伸著，一直到達山下的河面，那里泊著一條小船。

傍晚，返回老牛灣村，便看到一座座石頭砌的窯洞。那石頭極為規整，卻又顯出古樸的氣息，讓人忍不住想找張紙畫下來。

村里到處都是海紅果。這是清水河的特產，形狀與紅果相近，口味卻似沙果。它們紅彤彤地掛滿樹枝，咬一口，牙都要酸倒，但又忍不住還想再咬一口。當地人說，海紅果冷凍一下，口味會更好。后來在飯桌上品嘗了冷凍過的海紅果，果然沒那么酸了。

快到住處時，看到一位年近九旬的老奶奶正在賣山貨。我拿起一袋，黑乎乎的，類似果干。老人告訴我，那是蘿卜干咸菜，是她親手腌制、晾曬的。老人笑得慈祥，教我回家用水沖了拌小米飯吃。我把那袋蘿卜干裝進包里，好多天，那咸香的氣息都在包里揮之不去。回家泡了吃，味道果然很好。

夜晚，霧氣悄悄升起來，仿佛是從黃河的峽谷里冒出來的，帶著兩岸野草的清香。站在院子里的海紅果樹下，感覺天空是那樣高遠，周圍是那樣靜，忽然會忘了身處何地，但心里卻是享受、舒適的。行至院子邊上，能看到村子里的點點燈火。聽他們說，村莊里很多人家都在城里安了家，平時，他們把院子用來開設民宿。以前，這里是靠天吃飯的貧困村，因為黃河、長城美景，人們的生活有了很大改善，有的院子還上過電視節目，住過不少名人。

第二日清晨，天才剛剛亮，便看到有人在微信群里發照片。群山被霧氣圍住，遠處的山脈、長城在白霧中若隱若現，仿若仙境。

我們離開時，那霧還沒有消散。車子沿著山路前行，長城、黃河不時從山間跳出，不時又被白霧和又一座山遮擋。美麗的老牛灣，多像一位有著深情明眸的仙子，隔著霧狀的白紗，與我們依依不舍地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