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英雄紀念碑

矗立成山的骨骼，拒絕平躺

以大理石的沉默鑄就床榻

番號在花崗巖里生根發芽

旗幟上開遍了杜鵑花

當彈片在記憶里結痂

所有姓名都長出青銅色的臉龐

鋼盔盛過故鄉的月光

綁腿纏著未寄的家書

他們用胸膛擋住歷史風雨

讓子孫在彈道上讀最厚重最深刻的一頁

石碑的紋理是加密的電碼

風翻動時發出整支隊伍的聲響

月光每夜都會來查哨，星辰點名

廣場空曠，到處都是答“到”的聲音

回聲響遍遠處的山巒和歷史的天空

騰沖祭

怒江嗚咽，高黎貢山雪崩，焦土裂開千道痕  

文廟的梁木在火中跪著

把斷碑刻進子孫的掌紋  

南門城垛的彈孔，至今漏著 1944 年的風  

當松山最后一聲爆破沉入地脈  

所有銅鐘開始生銹的疼痛

“掃射完最后一梭子彈，又拼刺刀

成年人拼光了，娃娃頂上”

講解員講到此處，我痛哭失聲

他說：“一個九歲的娃娃和一千余名同齡人

用火山石堆掩體

拼出比松山更高的大廈輪廓”

現在我們看到，夕陽給每塊磚鍍金

來，接住這捧熱土——  

每粒都住著未冷的星  

看！國殤墓園的松針  

正把落日縫成帶血的勛章

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

歷史順勢而為，青銅倒著生長

三十萬根垂直的雨

在黑色花崗巖里，長出菱形鈣片

幸存者的掌紋，正在玻璃下蔓延

那些被刺刀切斷的指紋，連成了長江

和黃河新的支流

檔案室的紙頁，突然變得透明——

透過 1937 年的彈孔，能看見紫金山正在升起

哭墻的縫隙里，紫金草把根系

扎進英、日、德文的“原諒”中間

而雕塑群突然彎曲：母親的手臂

折成一座橋，接回飄滿蒲公英的對岸

最悲壯而沉重的是數字，當三十萬粒光

同時照亮紀念館穹頂，所有雨滴都學會了

倒著飛行，蒼茫的天空下著滂沱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