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日瑪

沿一條河行走，我看到了遙遠的

流云和泛出綠意的草地。河岸很低

灌木叢生。一條河誕生了寬廣與寂寞

也誕生了我內心的荒涼和擔憂

一條河將我帶到采日瑪，夕陽下除了

經幡的飄蕩，我不知道柏枝清香

包裹著的小小村寨，還有什么秘密

落日給我披上金色的想象

落日同樣給了采日瑪光輝的外衣

而千里之外因為落日而引發的戰爭

并沒有停息，采日瑪因此不安穩了

唯有山坡上那座寺院是寧靜的

它在山坡上靜靜注視著

塵世的美好，和世界的廣闊

郎木寺

細雨不停地下，細雨懷著憂郁的夢

我從南邊的草原奔到這里，也像一個夢

這個夢，讓郎木寺有了傲慢和冷

也有了玫瑰之艷與暖

在這里開始短暫的生活，夢就生了翅膀

在那條青石小街，我的夢就有了藝術的真容

從中午開始，我走遍兩座不同的寺院

這時候我是香客，而月光下癡望獵戶座的

那個女人說：郎木寺就是兩座不同的建筑

拉卜楞

金瓦，舍利寶塔，寧靜的院子

敞開的經堂大門，以及自由下落的陽光

——是靜止的

墻角里的那個僧人很快消失在時間深處

只有丁香樹在陽光的斑點里緩緩移動著

經幡飄動的影子是修行的鐘表

而群山圍擁下的這座寺院

——是靜止的

通欽街

黃昏下的通欽街，比正午熱鬧

穿過這條街的老人們行動遲緩

他們在這里脫下盛裝，像游子回歸故里

逐漸顯出農夫的模樣。而通欽街

也失去了城市的氣派，變得粗糲起來

通欽街連著我的生活，每天經過這里

對這條街上的所有事物熟視無睹

也不在乎無窮無盡交替的白晝與黑夜

但我依然在時間邊緣做著美夢

而這一切，未改我對這條街的無動于衷

經歷四季不同風的吹刮和陽光的照耀

碰到來自不同草原的牧人和孩子

這條街仿佛一塊巨大的畫布

留下我面對色彩的變幻而發出的喟嘆

也留下交織在一起而難以分清的悲憤與歡樂

滕志街

立冬之后樹木突然變成了啞巴

院子也空蕩了許多。清冷的月光下

看見那些陳舊事物就沒有了睡意

這時候需要一杯水和一片雪的滋潤

更需要鐘表嘀嗒的提醒，只有這樣我才知道

我在騰志街一間偏僻小屋里健康地活著

外面是吵鬧的滕志街，是陰沉的天

燈光之上是一片盛大的寂靜，我依然喜歡

在房間孤單地坐著，期待燦爛的陽光

把那一片雪，寒冷和孤獨

一節一節關進我的身體

滕志街，這條寒冷的街道上

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哀怨的言辭

也沒有力量去打理堆積的苦悶和空落

但必須好好活著，并接納一次次突來的寒流

而寒夜像病美人，將怨恨點點滴滴灌進我內心

四月

格河沒有水流，但寬廣干凈

像甘南的天空。他依然擺出在春天的樣子

保持光鮮的容顏和有力的步伐

畫好心中的牧場，昂首走過當周街

忘記了悲痛，也不為花朵的枯萎而抱憾

那墨色的森林和刺目的白雪

讓他再次跌進寒冬的陰冷和恐慌

大棚里的樹木為無法豐滿季節而暗自感傷

天空之藍讓人瘋狂而緊張

空蕩和荒涼下，他無力爆發內心蓄滿的怨恨

尕秀

到瑪曲或尕海湖，必須經過尕秀

尕秀是一個部落的名字，是美麗的牧村

風很大，風一定會把這里吹成城市

這讓我的想象再次回到曾經熟悉的小鎮

紡線，定居，新房屋，以及地板上的縫隙

還有佛龕內部，都長出了綠色的枝條

天空被葉子填滿，燦爛的春天就來了

從身體中取出太陽的光輝

獻給尕秀。草原就擁有了金色的王冠

而此時，我就在尕秀被細雨滋潤

我的內心充滿了擔憂，多么像少年時代

讀過的愛情故事。渴求與寂寞讓人熱淚滑落

【王小忠，藏族，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獲第四屆三毛散文獎、甘肅黃河文學獎、第五屆《朔方》文學獎、第十三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