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鐵索,聽見英雄的腳步
小學時候,紅軍飛奪瀘定橋的故事就在我心中扎下了紅色的種子。此番與朋友自駕出游,經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時,自然不能錯過瀘定橋——不是看,而是瞻仰,是懷著崇敬的心情,拜謁那座輝映歷史的著名鐵索橋。
車子駛進景區,遠遠便聽到大渡河的嘩嘩水聲。停好車,站在瀘定橋西岸的廣場上,我們齊齊仰視這座懸掛在湍急河流之上的鐵索橋——13根粗壯的鐵鏈猶如一條鐵龍橫貫兩岸,9根作底,4根為欄,上面鋪著木板,河風吹來,橋面和鐵索上下晃動。越走越近,橋頭“瀘定橋”三個朱紅大字映入眼簾,字體遒勁大氣,異常醒目。這座建成于清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的古橋,300多年來目睹了多少驚心動魄的時刻,而1935年紅軍飛奪瀘定橋的壯舉,更將它銘刻在中國革命的史冊上。
橋頭立著一塊石碑,鐫刻著毛澤東《七律·長征》中的名句:“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字跡蒼勁有力,與橋身的古樸相得益彰。石碑旁,一位白發游客正用濃重的川音,向身邊人講述著1935年5月29日發生在瀘定橋上驚心動魄的故事……
踏上橋板的第一步,心里有些打怵。木板之間的縫隙寬窄不一,透過縫隙可以看到下方奔騰的河水,風從河谷里席卷而來,異常凌厲,它穿過鐵索的環,發出嗚嗚的嘯聲。風大時,橋便如秋千般悠蕩起來,人行橋上,須得叉開雙腿,方能立穩。我緊緊抓住左側的鐵索護欄,冰涼的觸感從掌心傳來。300多年前鍛造的鑄鐵,不知經過多少雙手的摩挲,表面已經光滑如鏡。右側的護欄鐵索上系滿紅色的祈福布條和格網,在風中獵獵作響,像無數面微型旗幟,又像一簇簇跳動的火焰。
抖抖地走到橋中央,橋面晃動愈發明顯。但橋面木板帶來的“視覺安慰”,加之橋面上漸次增多的游客身影,讓我緊張的心情略感平靜,從而轉移到觀景上來。低頭望去,嘩嘩作響的大渡河水呈現渾濁的土黃色,挾帶著高原的泥沙奔騰而下,撞擊在河心的礁石上,濺起一片片雪白的浪花。這水來自巴顏喀拉山脈,流經阿壩、甘孜,最終匯入岷江。沒有這座橋時,渡河全靠牛皮船,不知多少人葬身在這湍急的水流中。清康熙皇帝為平定西藏叛亂,解決茶馬古道運輸難題,下令修建此橋,這才有了“瀘定”之名——取瀘水(大渡河舊稱)安定之意。
站在瀘定橋上,望著腳下奔騰不息的大渡河,紅軍奪橋的歷史畫面在眼前浮現,我更加深切感受到這座鐵索橋的重量。它承載的,是一個民族在生死存亡關頭的堅韌與勇氣。22名紅軍勇士在槍林彈雨中攀援鐵索的身影,早已凝固成中國革命的永恒雕像,那13根冰冷的鐵索,因浸染了英雄的熱血而有了歷史的回聲。紅軍飛奪瀘定橋的壯舉,不是一場簡單的軍事勝利,而是信仰力量對困境的超越。當戰士們義無反顧地撲向搖晃的鐵索時,他們胸中燃燒的是比槍彈更熾熱的信念之火。這種在絕境中迸發的精神能量,恰如大渡河沖破崇山峻嶺的水勢,任何險阻都不能阻擋其奔向大海的決心。或許可以這樣回望歷史:如果沒有當年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果勇,就沒有后來星火燎原的人間奇跡!
就這樣,我提著心,想著事,看著河,踩著板,一步一步走過了當年曾彈雨橫飛的鐵索橋。對岸橋頭堡旁立著一組青銅雕塑:5位紅軍戰士或持槍沖鋒,或投擲手榴彈,表情堅毅。雕塑底座刻著“飛奪瀘定橋”五個大字。觸摸那冰涼的金屬表面,仿佛能感受到當年那場戰斗的激烈。突擊隊的22位勇士中,第一位中彈落水的是誰?最后一位沖過火墻的又是誰?那些無名英雄的面孔早已模糊,但他們的勇氣已融入民族的血液。旁邊一群戴著紅領巾的小學生正認真聽老師講解,稚嫩的臉上寫滿崇敬。我想,紅色的血脈就是這樣一代代賡續下去的。
西岸的瀘定橋紀念館內,陳列著一些建橋史料和紅軍長征文物。一張泛黃的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1935年的瀘定橋,木板殘缺不全,鐵索孤懸空中,對岸碉堡森然。照片旁的展柜里,靜靜地躺著一截銹跡斑斑的鐵鏈殘片,標簽上寫著“紅軍奪橋時被槍彈擊中的鐵鏈部分”。我的手指隔著玻璃描摹那凹凸的彈痕,想到歷史正是由無數這樣真實的碎片組成的。電視里循環播放著老紅軍回憶奪橋經歷的采訪錄像,一位百歲老人說到戰友墜入大渡河時,渾濁的眼中泛起淚光:“我們當時誰也不怕死,但就怕完不成上級交給的任務。”他的話在安靜的展廳里回蕩,猶如雷霆貫耳,令人頓生敬仰。數不清的革命者甘愿為理想獻出生命,換來了我們今天的和平與幸福。
走出紀念館時已是中午。轉頭望去,瀘定橋與大渡河水都被正午的陽光鍍上了一層神圣的金色。陽光照亮的不僅是湍急的河水、鐵索和橋面,更是一個民族永不停歇的精神跋涉。瀘定橋也不僅是一處景點,而是一個民族艱難困苦、玉汝于成的往昔定格。它曾經目睹了舊時風云,也見證了紅軍的絕處逢生,還有當代中國的崛起。大渡河的浪花永遠向前,正如紅色的基因永遠鮮活。在實現民族復興的征途上,我們每個人都是新時代的奮斗者,而這也是瀘定橋留給后人的珍貴啟示:只要精神不倒,再艱險的關隘也終將成為通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