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選中短篇 | 2025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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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青年文學》2025年第6期,責編張菁,特約編輯顧拜妮
宋嵩推介作品:
王旭瑞 《尾裂》
小說寫的是華北平原上一座色調灰暗的城市里兩個年輕人的庸常生活。男女主人公“我”和李爭是曾經的鄰居,分別多年后再次偶遇,又恢復了交往。許多年前,“我”還是一個為成績苦惱的學生,曾經在和李爭去滑冰的時候萌生過一起離家出走的念頭。也就是那次滑冰,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傷痛——尾骨挫傷。多年以后,重逢的兩個人回憶起經歷的人生,感慨生活就像滑冰場,一圈結束,又回到了原點,只有冰面上糾纏錯亂的刀痕像一條條鐵軌,滑冰人的心事如同火車在上面隆隆開過,卻分不清哪一條是自己留下的。
小說終篇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氣氛,就像作為背景的華北平原冬日的天空。在主人公和周圍人們的生活中,時間仿佛停滯了。他們曾經無數次對生活萌生新的希望,希望能像壁虎斷掉尾巴后再長出新的尾巴一樣開啟新的人生,卻總是在一段無妄的掙扎之后又回到原點。有一位名人說,真正的英雄主義是在認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仍然熱愛生活;但實際情況卻是,“英雄”畢竟是少數,就像曾經有無數的小蟲子被樹脂封印,能夠成為琥珀的卻是鳳毛麟角。《尾裂》對生活真相的殘酷揭露或許會讓有些人感到不適,但終究要好過那些虛偽的粉飾和廉價的浮華。
黃德海推介作品:
艾瑪 《槌不離幾》
小說的題目來自其中的一段話,“《魯班經》里說凳不離三、門不離五、床不離七、桌不離九,也沒說槌不離幾”,這里的幾,是個不確定的數字。《魯班經》里的各個數字,都代表著一段世俗的祝福,也照應著小說里人們煙火中的生活,他們離奇或平凡的一生,愛戀或憎惡的情感,因為這些雖瑣碎卻也繁多,所以不能有確定的祝福或詛咒。“槌不離幾”的“槌”在小說中主要指法槌,所以其中的“幾”,也可以是法官或人判斷事務的準則,也因為屬人的事務都有難以一言而決的是非曲直,所以那個不能確定的“幾”,可以看成小說中人物各自曲折人生的深入講述,每個人都有他們自身的合理性。再深入一步,“槌不離幾”的“幾”,也可以是小桌子的意思。無論是法官要斷的大案件,還是每個人面對的日常小事,最后都要有槌子落在桌上的那一下。正是在一次次的舉槌和落槌之間,人形成了自己在世間的基本樣貌,于復雜的情感和事務中透出善或惡的傾向來——世界向來不是無原則、無是非的,槌不離幾,是深深的同情,也是嚴厲的敲打。
郭冰茹推介作品:
禹風《風雨小筑》
我們可以把《風雨小筑》當做一個創業的故事,故事講述一個為市民提供短時休息的安全空間,叫做“風雨小筑”的新型商業體從創意、到落地、再到被大公司成功收購的過程。同時,這篇小說也是一個個體不斷解決自身與環境之間矛盾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萬豐是一家大公司的技術員,他最初的動議就是希望在這喧鬧的城市里給有需要的人一個小小的、體面的、安全的空間。然而獨處就能夠擺脫精神上的困境了嗎?隨著對用戶的數據分析,使用和管理上的問題也就接踵而至,如何才能滿足不同需求的客戶,讓他們有更好的體驗感成為故事的敘事動力,從為市民遮風避雨的“風雨小筑”到打開陌生人之間交流空間“溫暖小筑”,也成為創業者解決自身精神困境的一種嘗試。逃離是文學作品常常觸及的主題,《風雨小筑》把逃離作為故事的起點,嘗試為逃離者尋找庇護所。風雨小筑作為新的城市空間,成為個體在孤獨與聯結之間尋找平衡的試驗場。小說中萬豐與風雨小筑的共同成長既表明了空間功能理念的轉變,也指向精神出路認知的更新。因為真正的自由并非逃避現實,而需要在現實存在中完成自我超越。
馬兵推介作品:
陳修歌《月缺》
陳修歌的小說一向不缺奇思妙想,所以她涉筆科幻幾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相比一些從純文學寫作跨界到科幻創作的年輕同行,修歌的《月缺》有著較為硬核的科幻設定,并不是以科幻為方法或敘事鏡角的軟科幻。無論是深入地球的“蛋黃計劃”、嚴謹的氮基生命系統的構成,抑或基于物理推演的時空門理論,以及地航偏移、時間悖論、熵值計數器等細節,都體現了硬核科幻的邏輯,她甚至還給氮基生命系統配了圖。當然,小說的重心還是落在人文的情感上,它講述了文明幸存者的雙重困境:滯留異星“藍園”穹頂的地球人,身體在模擬環境中加速衰朽,還面臨短命、不育的風險,他們的情感則在鄉愁與失憶的撕扯中煎熬。從這個角度上講,廖家家的地心之旅,與其說是科學探索,毋寧說更是一次精神上的“歸家”之旅。他的妻子拼上性命懷孕,像是對地球生命延續近乎悲壯的獻祭;他的祖父病床上堅持記錄,更是為一個瀕臨消亡的文明留下了有情的歷史。即便是強大的訥星人,如地質學家牧之,也在探尋自身起源時,流露出對地球人擁有“可追溯歷史”的羨慕。而小說結尾,銀月“生同衾,死同穴”的樸素愿望,被未來的“聯合者四號”鄭重回應,更是體現了對生命最本真情感與尊嚴的深刻銘刻。
何同彬推介作品:
包慧怡《明日煙花》
包慧怡的《明日煙花》經由夏茉的視角,全面而深刻地呈現了都市知識女性陷溺于家庭、婚姻、生育、職場、情感(夫妻之情、婚外情)以及疾病中的瑣碎、悲傷、痛苦、快樂、掙扎、省察,乃至最后“明日煙花”般的、宿命性的絕望。作品顯而易見地融合了包慧怡個人初為人母的體驗和成長過程,從而飽蘸著生育的創造性快樂和身為女性的滲入骨髓的剝奪感,有著極其真實的細節和富有感染力的敘事肌理。而作者的詩人和學者身份,也賦予文本的敘事和語言以一種在場的思考者的憂郁、冷峻的詩性,從而更具張力和基于女性立場的異質性。作品特有的第二人稱敘事,也增加了更多的對話性和共情的可能性,但作者又在結尾有意以“景明”的寫作獨白形成與《明日煙花》的重疊,從而自我解構了作者苦心經營的敘事意圖,使得女性經由生育形成的“再次啟程”的覺醒之路,更像是一次充滿儀式感的廉價的心理補償,也就藉此賦予了文本以一種女性主義的深刻的悲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