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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烈青春
來源:河北日報 | 張金剛  2025年07月02日07:13

清明時節,春染山城,松柏蒼翠。心懷崇敬之情漫步阜平縣烈士陵園,柏香郁郁,肅穆幽靜。在這靜謐中,心情卻澎湃激越起來,恍惚間,震撼心魄的炮火聲轟然炸響,撕心裂肺的吶喊聲在耳畔此起彼伏。撫摸著鐫刻烈士英名的石碑,指尖感受著歲月留下的痕跡,一種信念,在心底油然而生:先烈安息,我輩自強!

當瞻仰“趙烈同志之墓”時,心痛至極,淚眼朦朧。雖在此已安葬八十多年,但年輕的烈士至今無親人聯系,不知何時能榮歸故里、魂歸家園?

廣東中山與河北阜平,相隔兩千多公里。趙烈這位理想堅定、才華橫溢的嶺南男兒,為了革命、為了抗戰、為了新中國,跨越山河,輾轉來到晉察冀抗日根據地;為了守護晉察冀畫報社珍貴的底片、為了保護并肩戰斗的親密戰友,他將熱血忠魂留在了太行山深處、胭脂河畔的阜平縣柏崖村,安息在了遙遠的異地他鄉。

肅立墓碑前,腦海中的趙烈,永遠定格在照片中頭戴軍帽、目光如炬、陽光燦爛的青春模樣。

熱烈求學路

革命戰爭年代的有志青年,胸中都有一團烈焰在燃燒。趙烈亦然。

1920年,趙烈出生于廣東省香山縣(今中山市)。廣州市知用中學高中畢業后,不滿十八歲的他,懷揣革命理想,于1938年春,毅然離家北上,奔赴陜甘寧邊區首府延安,開啟了他短暫卻無比光輝的革命生涯。

初到延安,趙烈與同樣來自五湖四海的進步青年一樣,顧不上水土不服的身體反應,便熱情飽滿、如饑似渴地一頭扎進緊張而充實的學習中。其間,1938年夏,趙烈光榮加入中國共產黨。中國攝影家協會資料室收藏的趙烈的兩張畢業證書,真切記錄了他在延安期間的學習歷程。

一張是陜北公學畢業證書。清晰標明:“本校第三期第二十五隊學員趙烈,學習期滿,準予畢業,特發給畢業證明書。”時間“一九三八年八月”,蓋有“陜北公學印”。更為珍貴的是,證書上貼有趙烈十八歲時的照片,神采奕奕,雄姿英發。

另一張是抗大畢業證書。清晰標明:“中國人民抗日軍政大學第五期第一大隊第三隊學員趙烈,學習期滿,經本校考察,學習成績尚屬合格,準予畢業,特發給畢業證書。”其上蓋有“中國人民抗日軍政大學印”,時間“一九三九年四月廿日”。

經過幾年政治、軍事、文化、勞動學習,被先進思想文化武裝頭腦的趙烈,精神抖擻,滿懷抱負,渴望實現自己的理想。起初,他被分配到八路軍總后勤部工作。但當時,黨所領導的華北抗日武裝正大力開辟與建設敵后抗日根據地,急需各種干部,趙烈便主動請纓,要求奔赴抗日最前線,到最艱苦的斗爭環境里鍛煉,為民族解放和革命事業獻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熾烈畫報情

在抗戰條件極為艱苦惡劣的晉察冀,創辦一份精美、高端的畫報,堪稱奇跡,意義非凡。

1939年秋,經組織同意,趙烈與同學們一起長途跋涉,越過層層封鎖線,來到晉察冀邊區首府阜平,被分配在晉察冀軍區政治部宣傳部攝影科任攝影干事。從小到大連照相機都沒碰過的趙烈,在戰地攝影師沙飛的指導下,開始深入抗日前線、農村拍攝照片。

抗日烽火在晉察冀熊熊燃燒,連孩子也拿起刀槍,組成兒童團參加抗日。1940年4月4日,趙烈被派往河北唐縣,采訪“四四”兒童節兒童團檢閱大會,并拍攝了一組永載中國紅色攝影史冊的珍貴影像資料——《我們是抗日小兵》。

透過一張張極具沖擊力的黑白照片,可以還原當年情景。照片中,抗日“小女兵”剪了短發,穿著粗布衣衫,肩背背包和木刀,手持木槍,整齊列隊,在兩名兒童的指揮下,昂首挺胸,放聲高歌;抗日“小男兵”均留著平頭,端起木槍,身體后傾,瞇眼瞄準,練習射擊。還有的照片中,抗日小兵或挎著木槍,列隊接受檢閱;或手持木刀,扎著馬步表演;還有一個男孩在同伴的簇擁下,展示邊區青救會贈給模范兒童團的獎品和錦旗,上寫“模范的小主人”……這些抗日小兵,明明還只是孩子,卻不得不被卷入戰爭的洪流,讓人心疼。但也正是這群勇敢堅毅的“小主人”,用稚嫩的肩膀扛起家國責任,他們的身影,是抗戰勝利的希望之光,令人為之振奮鼓舞。

此外,趙烈的鏡頭還定格下諸多珍貴瞬間。他拍攝的《威武強大的炮兵》,展現了1940年八路軍的強大陣容;《軍隊助民插秧》,以明媚光線、輕快影調勾勒田園景色,表現了1943年的軍民關系。這些作品彰顯了攝影的獨特力量,更是他留給中國抗戰史的紅色經典。攝影史學家顧棣評價趙烈的作品:“既有雄渾剛毅之色,又著美好輕快之彩,形成自己的特色。”

趙烈在晉察冀的另一重要貢獻,是協助沙飛舉辦攝影培訓班、籌備創辦《晉察冀畫報》,并長期擔任畫報社政治指導員、黨支部書記和攝影記者,直至犧牲。

1942年5月1日,晉察冀畫報社在平山縣碾盤溝成立,沙飛任主任,副主任羅光達、指導員趙烈成為沙飛得力的左膀右臂。在抗戰全面爆發五周年之際,《晉察冀畫報》創刊號出版,重磅木造紙印刷,封面封底彩版套印,文字說明中英文對照,照片一百五十幅,九十四頁。這份畫報被發到晉察冀及分區黨政軍機關,寄到延安和其他根據地等,并托外國友人帶到國外。

在抗戰條件極為艱苦惡劣的晉察冀,創辦一份精美、高端的畫報,堪稱奇跡,意義非凡。正如晉察冀軍區聶榮臻司令員在給畫報創刊題詞中所言:“它告訴了全國同胞,他們在敵后是如何的堅決英勇保衛著自己的祖國;同時也告訴了全世界的正義人士,他們在東方在如何的艱難困苦中抵抗著日本強盜!”正如趙烈在1942年8月28日刊發于《晉察冀日報》的《文化的鮮花》一文中所言:“它是從長期的斗爭中創造出來,而又是能夠真實的反映晉察冀的人們偉大斗爭生活的史詩的刊物。”《晉察冀畫報》做到了,沙飛、羅光達、趙烈等攝影戰士們做到了!

可別認為趙烈作為擅做思想工作的指導員,就整天板著一副冷面孔,不易接近。據他當年的戰友蔡尚雄回憶:“他這個人很活躍。能拍照,能寫,又懂音樂,也愛參加體育活動,乒乓球打得很不錯。總之,就是一個多才多藝的小伙兒。”據戰友裴植回憶:“趙烈確實是個精神頭兒十足的小伙兒。他勁頭足,在他眼里,總有做不完的工作。他是很能干的青年干部,很有朝氣,很有干勁,待人很隨和,多才多藝。”

趙烈還是畫報社里的音樂家。畫報社社歌、畫報社成立一周年紀念歌,都是由戰友章文龍作詞、趙烈譜曲的。“戰斗啊!黎明沖破了黑暗,我們的歌聲飄揚在太行山!”“大伙聚集在一起,大伙親密像兄弟,新的來,舊的去,一年來,我們變得堅強而有力!”趙烈打著拍子,教戰友們唱起自己寫的歌,唱起《義勇軍進行曲》《保衛黃河》《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這戰斗的歌聲,飄揚在畫報社,飄揚在田野山間,飄揚在每一位戰士心中!章文龍回憶:“跟著你的歌,我們多實在,多快樂,多有勁地生活著呵!”

據此,趙烈的形象便豐滿、立體起來。在戰友們心中、在所有后輩心中,他是如此的可信、可親、可愛、可敬!

壯烈留青史

一本相冊,兩位烈士,血脈賡續,萬千情懷。為了革命事業、為了抗戰勝利,雷燁與趙烈的鮮血,流在了一處。

《晉察冀畫報》的出版,開創了解放區攝影出版事業新局面,也讓日本侵略者感到極大惶恐和不安。1943年秋,日軍對我晉察冀展開瘋狂“掃蕩”,并將畫報社當作軍事目標進攻。自此,晉察冀畫報社經歷了自建社以來最艱苦、最壯烈的時期。

反“掃蕩”之初,畫報社成立了一個戰斗小分隊,下設四個戰斗小組,沙飛親自領導,趙烈協助工作,將幾萬張攝影底片分裝在四個軍用牛皮包里,分組分管,確保“人在底片在,人與底片共存亡”。小分隊戰斗隱蔽在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的花塔山上(阜平、靈壽兩縣交界),堅持三個月之久,敵人上山“搜剿”均一無所獲。

反“掃蕩”將近結束時,因日軍揚言集中兵力“血洗”花塔山,畫報社接軍區命令,向山外轉移。12月8日,沙飛、趙烈率領畫報社部分同志,轉移到阜平縣下莊鄉(今夏莊鄉)柏崖村時,突遭日寇奔襲。

情況萬分危急,戰事異常殘酷。9日凌晨,沙飛與警衛員趙銀德一起各背兩個牛皮包,向外突圍,由趙烈率領小分隊和工兵班擔任掩護。

在與敵軍經過激戰后,趙烈本已經突圍,可當他發現畫報社還有幾人未能脫險時,便奮不顧身返回村里援救戰友,在胭脂河畔蒼黑的巖石旁,他只身與敵軍展開搏斗,終因寡不敵眾倒在了這片浸染著熱血的土地上。

趙烈倒下時,手里還握著一塊包槍的紅布。這抹鮮艷的紅,是趙烈灑在巖石上、淌入胭脂河的殷紅的熱血,更是一名共產黨員高高擎起的精神旗幟!

最終,沙飛、趙銀德成功突圍,幾萬張底片無一損毀。但畫報社九位同志犧牲,四位同志負傷,七位同志被俘;為掩護其他同志突圍的軍區警衛連戰士,幾乎全部英勇戰死……

硝煙散盡,戰友們將畫報社九烈士安葬在柏崖村一道靠山面河的山谷中。在掩埋趙烈的遺體時,從他的衣袋里找到一本血染的相冊。這是1943年4月20日犧牲的晉察冀戰地記者雷燁烈士那本珍貴的日記相冊,趙烈把它接了過來,繼續書寫烈士未完的日記。里面有趙烈這樣一篇堅定而深情的日記(節選):

“在這個冊子上面,有你和暴敵遭遇決然自殺時所流下的血跡斑斑。當我每次翻開它,看到那已經變成紫黑色的血跡和鐵夾上為血所浸蝕而生成的鐵銹的時候,你那年青(輕)智慧的臉頰、沉毅而和藹的神色、清晰而響亮的聲音……都一一浮現在我底(的)眼前。

我撫摸著你那已經消失了溫暖和熱氣的血跡,我便記起你所留給我的深刻的印象。

雷華(燁)同志!我就拿你這遺物作為對你不可磨滅的永恒的記憶底(的)紀念品罷!

一九四三年,八月”

一本相冊,兩位烈士,血脈賡續,萬千情懷。為了革命事業、為了抗戰勝利,雷燁與趙烈的鮮血,流在了一處。

戰友們對趙烈的思念,像一條無盡的河,在黃昏的深谷里流淌。他們一支接一支地唱著趙烈教過他們的歌。

唱著,唱著,趙烈同戰友們仿佛從遙遠的山那邊,從蒼黑的巖石中間起身,抖去身上的泥土,帶著光榮的傷疤,笑容滿面地走回來……大家再度緊挽手臂,縱情地唱起勝利之歌,唱起新的戰歌……

九烈士犧牲三周年之際,沙飛、章文龍等人代表畫報社全體職工到柏崖為烈士掃墓。站在烈士墓前,他們立下錚錚誓言:“烈士們,你們的鮮血沒有白流。我們一定要踏著你們的血跡,永遠前進!”

先烈盼回鄉

他們中,有的有名有姓,有的湮沒于歷史長河沒有留下姓名……像趙烈這樣的先烈們,安息于遙遠的他鄉,至今未能等來親人的認領……

趙烈安息在阜平縣柏崖村二十一年后的1964年,阜平縣民政局聯系到趙烈生前戰友,將他的遺骸遷往位于阜平縣城小派山半山腰的烈士陵園,并立了紀念碑。碑陽,六個金色正楷大字“趙烈同志之墓”,時間“一九六四年九月一日”。碑陰,鐫刻《趙烈同志小傳》。

1987年7月7日,原北京軍區政治部印刷廠、中國照片檔案館以及原晉察冀畫報社戰友,聯合在烈士陵園設立“英魂碑”,紀念畫報社犧牲的戰友,鐫刻詩一首:“嗚呼戰友,民族精英,轉戰太行,功績殊榮。為國捐軀,傲骨青松,心香共祭,千古垂名。”

2023年12月9日,河北省中共黨史人物研究會副會長王律發起,組織石家莊、阜平有關人員,到烈士陵園舉行“紀念趙烈犧牲八十周年祭掃烈士墓”活動。我有幸參加。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全面地了解趙烈。讀完碑文,我們又朗誦故事和詩歌。最令人遺憾和痛惜的是,趙烈犧牲八十多年后,一直不知他的親人在哪里。王律專門創作《代烈士親人祭掃趙烈墓于其犧牲祭日》一首,并泣淚朗誦:“……中山有子,別其親矣。有魂南望,嘅其萬里。嘅其泣矣,何日之歸列矣!”

我們在心底一遍遍呼喊:“趙烈,你的親人在哪里?”經河北有關人士聯系,2023年12月13日的《中山日報》第三版頭條刊發《趙烈,您從中山哪里走向抗日戰場?》一文,試圖為這位英勇的烈士尋親。我們期盼廣東與河北兩省、中山與阜平兩地,共同為趙烈找到中山的親屬后人。可遺憾的是,由于時間久遠、中山行政區劃調整、廣州知用中學學籍檔案資料不足、趙烈的名字或為化名等原因,近兩年過去,至今仍杳無音信,令人扼腕。

靜坐在趙烈墓前臺階上,心情久久無法平靜。生于北京、與趙烈一起犧牲的畫報社總技師何重生,遺骸雖遷葬于距柏崖不遠的赤瓦屋英魂墓陵園,但子女常來祭拜;生于浙江金華的雷燁,身世之謎雖在2001年才揭開,但終是值得欣慰;生于安徽合肥、同在“柏崖慘案”中犧牲的晉察冀軍區鋤奸部機要科科長張立,雖曾同樣安葬于柏崖山谷中,但于2003年由其女兒余澤軍遷往石家莊雙鳳山陵園……可至今趙烈烈士卻一直無親屬認領聯系。

在阜平,青山處處埋忠骨。全縣二十二處烈士陵園或紀念地,安息著太多來自全國各地、在阜平戰斗犧牲的烈士。他們中,有的有名有姓,有的湮沒于歷史長河沒有留下姓名……像趙烈這樣的先烈們,安息于遙遠的他鄉,至今未能等來親人的認領……

但請先烈放心,我們后輩就是你們的親人,每個清明、烈士紀念日,定會以最隆重的儀式,告慰英魂,代代相繼,永志不忘!

默默走出陵園,細雨蒙蒙,似有趙烈等先烈們用“青春的目光”相送。不禁在心中默念:有你們指引方向,后輩前進的腳步,就永遠不會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