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而言

六十歲比五十歲更好

頭發獲得另一種密度

也不再害怕異性與同性

葉脈更濕潤

枝莖更飽滿

寫更多的詩

給他們和她們

也寫給自己

以更多的熱烈

更強的心跳

寫更長的小說

一共五百三十一頁（試讀本）

在最長的河流下水

獨自環騎一個島

拋得開所有名詞和動詞

在六十六歲的白晝，和夜晚

拋開所有名詞和動詞，連同筆畫

體內的植物紛紛張開

松果滾落

到達最黑暗的中心

身體的雷霆

當她躺下來

在一張八十公分的床上

當她穿著一件柔軟的長睡衣

當饑渴的身體，碰到

失血的手指

當窗外的風，一陣又一陣

遠處的手掀起了長睡衣

裸露猶如一盞燈，暗自心跳

一處又一處

左邊的大，右邊的小

一直向下、再向下

驟然觸碰到彈性的棉被

猶如另一具身體

裸睡震驚了她

身體內部自動翻轉

向下、向上、左側、右側

隔著棉被的壓力

或者在棉被的洞穴中

赤裸的凸起與凹陷

通通與自己

赤誠相對

身體以自己的雷霆

喂養了她

屋頂閃電

奔涌的潮水沒過她的頭頂

夏天的那一瞬

面對鏡頭談論愛情是失禮的

在黑暗的房間中可以

獨自一人更可以

但需要一場雨水傾聽

需要大風把蘆葦刮上天

需要淤泥緊貼皮膚

需要兩個童年

在江水的肚臍眼

閃電般重合

在夏天的那一瞬

你遠離地球

以光速

倒退返回某一個年份

那里，有無數失去的未來

磨刀石

灰色的和紅色的

我見過的磨刀石有兩種

灰色的細膩，紅色的粗糲

在刀的不同階段

它們同樣經歷刀鋒

磨刀人探身俯向紅石

側耳聽那霍霍聲

然后試試刀刃，換成灰石

在刀與石的摩擦中

鐵氣升起

灰色的石漿濃如奶油

閃閃發亮的刀鋒如新月

升起在年份遙遠的霧氣之上

在它把天擦亮的同時

石頭睜開潮濕的眼睛

借 口

兩個人之間

隔著秋天冬天和春天

這中間，空缺著一個借口

我要找到這個借口

像夏天一樣

找到的借口事關大江和島嶼

又大又結實

有著萬古長存的氣勢

隆隆的水聲像落日般耀眼

烏鴉找到石子

鐮刀找到稻草

一場雨趕去天臺山

另一場，讓你們閉門不出

我要找到怎樣的借口

才能再一次

撲向夏天的胸口

北方的暖氣已經注完水

北方的暖氣已經注完水

加速流動，在

尚未加熱的管道中

黑暗的管道已經注滿水

水在流動發出吮吸之聲

清涼的水被自身加熱

我看見你在遠處

露水中脫下你的鞋

我看得見

大地微微冒著熱氣

被兩條河流隔開的

兩個人

站在二十一世紀的渡口

仍 然

仍然是在高鐵上

車廂仍然明亮

這一站，是鄭州東

我想象是你所在的那一站

仍然路過一片

金黃的麥地

多么遙遠

盡管那只是在

四個月前

巖石上的苔痕變得更黃了吧

更像枇杷

越發堅硬

我已經開始學習一種

古老的唱腔

以便配得上古老的松樹

松濤無盡

松針的心細而深

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無 題

一道暗痕在江水的深處

它已經

完全不被你覺察了

無論豐水期，抑或

枯水期

岸邊的蘆葦比當年更其茂密

風吹得它多好看

柔情萬種

水浪的聲音像無數魚

向著江水張開嘴

張開又閉上

那無數條魚無數條

你看不見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