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識得生態草
一
我得承認我不夠識草。在南方的家鄉,草無處不在,寂寞而生,不似紅花綠樹,難免忽略。我接觸北方草原的草之后,一切發生了變化。每次見草,靈魂都得到了自然的洗禮。來到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翁牛特旗的草原,我又一次被草打動,產生新的感悟。
翁牛特旗是有名的沙漠治理區,是紅山文化的發祥地之一,這里的早期人類狩獵、采集活動遺跡,是當時此地適宜人類生活的證明。
翁牛特旗的生態脆弱,雖然有山有樹有河有草原有農業,但是雨水少且分布不均,時時被沙漠所威脅。嚴重時,沙漠吞噬了農田,摧毀房舍,讓人們無法生存。
當年,翁牛特旗人參加“三北”工程,一直鍥而不舍地同沙漠做斗爭。
一路行過,我看見少量的沙山和更多的青山,不斷出現的綠樹包圍著農田,還有偶爾出現的人工水庫,說明這里的生態總體上已發生根本性變化。尤其是很多耐寒的荒草,在沙地叢生,鎖住沙地,讓沙漠變得老實乖巧,甚至成為大人小孩暑期的樂園,令人歡喜。
二
我來到了燈籠河草原核心景區。有了“課前預習”,在原生沙漠地帶突然見到草原,心情自然大異于以往。
此刻,天不熱,還掛著一些欲雨的云彩,我們徑直走向核心區。路旁的宣傳牌子寫道:“河的源頭,云的故鄉,花的海洋,草的世界?!蔽蚁?,這句話還缺一項:樹的大廈。放眼看去,遠處的山溝里,一片森林郁郁蒼蒼。
但這不妨礙我欣賞這里草的世界。畢竟,這樣干凈的、被保護的草原還是稀缺的,是所在區域的生態希望。
出于保護,這里不再讓車輛通過,但過去的車轍留了下來,成了人的步道。
我們步行向前方坡頂走去。你看,草多委屈,一旦受傷,就不再來到車轍經過的地方。沿著沒草的兩條路徑上行,那些第一次來的游客哪里經得住這樣潑天的綠色,歡叫聲在耳邊不斷響起,有的人不顧形象,大喊大叫。我們的腳開始和草接觸。雖然盡量保持距離,但四周全部是草,各種各樣的草對來客并不拒絕。它們抓緊時間,展示自己。于是各種草色,各種草的氣息,在眼前飄動。
這是純粹的草原。在這里,草在做減法,減少了其他元素;又在做加法,增加了草的種類。草原成為具象和抽象混合的世界。
我的心已經忘記草原之外的世界,忘記了剛才還有的喜怒哀樂。我感覺自己是一條小小的船,飄蕩在純粹的草的河流里。
三
在草的芬芳中,我歡欣著不知不覺走到了山頂。向四周和遠方眺望,遠處的山頂,風機的巨大葉片輕輕卷動,生產著綠色電能。還有幾架彩色的風機,我是首次看到,妖嬈的身軀裝飾著空間。更遠處,綠色一望無際,匍匐到天邊。大地像被刷子刷過一樣,高低起伏,曲線畢現,嫵媚自然而生。
這時,各種云彩形成的陰影暗線,在大地的軀體上一晃而過,造成移動的光影變化,綠色大地隨即出現動態的景色。風不大,什么也不改變,只改變了我的發梢和心情。低頭仔細看向腳下,腳邊的草其實也有一些變化。在山腳下,草密集得不行,隨著山坡高度上升,有些草消失了,有些草高大突兀了,總體上草變矮、變得硬朗了。這時,有清脆明亮的鳥鳴聲傳來。抬頭,山雀在空中逆風飛翔到高處,又突然栽了下來。它們是在快樂地游戲嗎?我們能和它們一樣,時時享受這份快樂、綠色和自由嗎?
我留意到腳下的土地。這里土層微黑、厚實,估計是當年火山活動的遺跡。正是這一特性,使得這里的土壤不同于沙漠里的沙礫,使得這里的草呈現多樣性。這里的草柔美、芳香,輕輕一碰像能掐出水。和沙漠里那些耐寒的草相比,雖然同屬一地,命運卻極大不同。更何況沙區的草,每一年的生長都不容易,是生命與環境的一次次高難度搏斗。
由此,我對草的認識由表象深入到根部。
我想起沙。沙是細小的顆粒。沙有水偏旁,離不開水。離開水的沙,變成了砂。
沙漠是自然分化的一個過程。要讓沙漠變成草原,治沙先要治土治水。欲要使草長期肥美,還需要森林相助,最重要的是,還需要人的相助——不去打擾、主動改善。
下山后,我在車上看見道路旁緩慢移動的馬、牛、羊,再次回望剛才看過保護區的草原,又思考起來。未來的草原應該會繼續加大分區治理,有樹的草原將會越來越多、越來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