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英語史詩《貝奧武甫》不僅是英國文學的開山鼻祖，也是西方奇幻世界最重要的源頭。它是托爾金開創(chuàng)的“中洲世界”的靈感之源；是《龍族》《盤龍》《詭秘之主》等玄幻網(wǎng)文世界觀架構(gòu)的“參照系”；是《黑暗之魂》《巫師3》《上古卷軸5》《刺客信條：英靈殿》《龍與地下城》等西方經(jīng)典奇幻游戲的“公式書”。

清華大學梅汝璈法學講席教授馮象于1980年代在哈佛求學期間著手翻譯《貝奧武甫》。他將這部中世紀史詩首次以學術(shù)性譯本引入中文世界。

30年后，馮象重新修訂舊譯本，于今年推出了全新增訂版《貝奧武甫》。為了方便讀者閱讀，他將史詩譯文從頭至尾修訂三遍；評注擴充四倍，覆蓋所有重要校補、神話典故、歷史背景；補充校訂了五個附錄，包含貝學小辭典、大事年表、王室譜系圖等。

5月22日，在以“中世紀想象的回聲”為名的思南讀書會上，馮象與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教授羅崗、復旦大學英文系教授包慧怡圍繞《貝奧武甫》的價值展開對話。

“中世紀想象的回聲”分享會現(xiàn)場。從左至右：曹元勇、馮象、包慧怡、羅崗。

《貝奧武甫》暗藏北歐日耳曼文化的悲觀主義色彩

丹麥國王羅瑟迦稱霸兩海，國家越發(fā)強盛。不料引來怪物葛婪代，從此鹿廳變?yōu)橥缊觥８咛赝踝迂悐W武甫為報恩前來助陣，手刃怪物葛婪代及葛婪代之母，贏得了貴族百姓的尊敬和愛戴。“五十個冬天”后，毒龍來犯，年邁的高特國王貝奧武甫深入龍穴獨戰(zhàn)惡龍，將其攔腰斬斷。然而此時，英雄自知運數(shù)已盡，他最后看了一眼用生命贏來的黃金，走向命定的死亡……

這是《貝奧武甫》的故事主干。

據(jù)學者瑪麗亞尼·奧絲本（Marijane Osborn）的研究，《貝奧武甫》各種語言、不同體裁的譯本已達三百余種。當代各類廣受人們喜愛的小說、話劇、音樂劇、漫畫、游戲、電影等皆取材于此。如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謝默斯·希尼所言：“《貝奧武甫》的敘事元素可能屬于上一個時代，但作為一部藝術(shù)作品，它始終存在于當下，呼應著我們對現(xiàn)實的認識。”

馮象表示，對中國讀者而言，基督教傳統(tǒng)是我們印象里西方文化的主流傳統(tǒng)，但同時我們也要了解歐洲的非基督教傳統(tǒng)或者異端傳統(tǒng)。《貝奧武甫》暗藏北歐日耳曼文化的悲觀主義色彩，這使得《貝奧武甫》在當時的正統(tǒng)敘事中顯得“危險”，卻也成為其獨特魅力的來源。

馮象的譯注“如螞蟻運糧”

在伍迪·艾倫導演的電影《安妮·霍爾》中，當安妮猶豫著是否要選《小說入門》這門課時，艾維吐槽道：“只要不選任何讓你讀《貝奧武甫》的課就行！”

作為英語詩歌的奠基之作，《貝奧武甫》是文學史課程難以繞開的一部。但同時，史詩的深奧晦澀又讓眾多讀者望而卻步。

在馮象看來，與其他內(nèi)容清晰的故事不同，《貝奧武甫》將情節(jié)全部打散，有點像法國新浪潮電影，看著莫名其妙，一直到故事結(jié)尾才能恍然大悟。詩人也很有意思，在簡單的三場搏斗中穿插了無數(shù)神話、傳說，這些穿插內(nèi)容又全都是片段。此外，《貝奧武甫》成書年代久遠，語言風格與文化背景皆與當代讀者相距甚遠。因此，為其做注十分必要。

包慧怡說，《貝奧武甫》的敘事結(jié)構(gòu)破碎閃回，涉及23個北歐民族的復雜譜系，普通讀者極易迷失。而馮象的譯注“如螞蟻運糧”，以每兩行一注的密度，將神話、歷史、語文學考證娓娓道來，既為學者提供研究指南，也為大眾搭建理解橋梁。

《貝奧武甫》的現(xiàn)代意義

包慧怡強調(diào)，《貝奧武甫》對現(xiàn)代人的啟示在于其“后真相”特質(zhì)。中世紀文本模糊了歷史與故事的界限，如“飛龍掠過天空”可能對應現(xiàn)實中的彗星。今天的讀者同樣面臨信息甄別的挑戰(zhàn)，而“閱讀《貝奧武甫》，正是對抗碎片化敘事的一次特別好的訓練”。

羅崗從讀者的視角探討了《貝奧武甫》的現(xiàn)代意義。他表示，在閱讀經(jīng)典的過程中，我們是否能夠與之產(chǎn)生共鳴。這一點尤為重要。《貝奧武甫》當然可以作為中世紀文學、中古英語文學的經(jīng)典來閱讀，但與此同時，讀者也可以嘗試將自己置身其中——不僅是旁觀者，更是參與者。

他提出，學術(shù)視角不斷變遷，但經(jīng)典始終在那里，每一代人都要重新面對它們。關(guān)鍵是我們能否找到一種新的方式來回應經(jīng)典。《貝奧武甫》不僅僅是一部翻譯作品，它也通過細致地注釋提供了一種可能的方法。即使不是從學術(shù)研究的角度出發(fā)，單從“如何讀書”來看，這種態(tài)度本身就值得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