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真誠和敬意描繪新時代勞動者的嶄新精神面貌
勞動改變中國,特別是在今天這樣一個技術變革日新月異的時代,各行各業的勞動者心懷夢想、銳意進取、勇于創造,奮斗在發展新質生產力、推動高質量發展的一線,以開拓者、創造者、實干者的姿態,豐富著勞動的形態,延展著勞動的邊界,詮釋著勞動的價值。新的勞動實踐、新的勞動者群體催生出新的文學表達、新的文學創造。如何走進新的時代現場,發現新時代勞動者的精神特質?如何用心執筆、以情動人,譜寫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接續奮斗、爭創一流的時代樂章?圍繞這些話題,本報記者采訪了多位青年作家。
投入更多熱情去書寫和表達
“我們這一代作家,尤其是城市作家,沒有上一代作家那種來自田間地頭和廠礦的勞動經歷,很多人都是畢業后就從事文化工作,相對缺乏傳統意義上的勞動者經驗,但我們也有這代人的特點和優長。”談及勞動者形象塑造,作家石一楓說,我們伴隨著改革開放長大,工作和創作在新質生產力蓬勃發展的新時代,身邊接觸最多的就是包括程序員、電腦攢機高手、從事直播的自由職業者等在內的新型勞動者。“我熟悉他們,也在小說中書寫過他們。”他表示,如今人類的勞動形式日益豐富,職業的形式也變得多種多樣,這些變化需要文學去深入表現。而要寫出不同職業背后勞動者的新面貌、新特點,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要把作家本身看成特殊的職業。
“你也是勞動者中的一員,像五行八作的各種職業一樣,在用自己的勞動創造價值。”石一楓說,工人在造齒輪,農民在種地,作家在寫作,大家都是一樣的勞動者。寫作者要警惕脫離其他勞動者的自戀心態,用真誠和敬意去書寫勞動者。
為創作兒童文學作品《我的世界》,作家左昡注冊成為外賣眾包騎手,實打實地浸入騎手們的生活,對這一職業有了更為切身的體會。在她看來,新型職業和其他職業一樣,都要求勞動者不斷提升自己的職業素養和技能,擁有自成一體的職業道德準則與倫理體系。據她觀察,外賣騎手身上都有一種敢于拼搏的“闖勁兒”,尤其是身為母親的女騎手,她們對這種通過新型勞動來改善現有家庭生活的方式是抱持著信念的,因而顯得格外堅韌與樂觀。“當然,新型勞動者們也會面臨自身的職業困境與瓶頸,有他們的迷茫、困惑,會反復被生活中的種種艱難摔打。但當我以兒童身份去打量這些身為新型勞動者的父母所經歷的種種時,我發現孩子們會用蓬勃的生命活力和單純的心靈熱度來對此進行解讀與重構,這其中存在著天然的詩性與純然的愛意,非常有力量。”
因此在《我的世界》里,左昡嘗試以兒童視角激活讀者對那些就在我們身邊的新型勞動者的認知,喚起大人和孩子們心中共有的對新時代勞動者的尊重與珍視,努力使其通過情感潤澤產生微小卻實在的影響。“作品出版10個月后已銷售18萬冊,我想這正體現出讀者對新型勞動者這一群體潛在的高度關注。而對這一廣大群體的書寫,可能相對還比較稀缺,需要我們投入更多熱情去書寫和表達。”
走出書齋,把自己種進時代的土壤
中國式現代化的火熱現場,要求寫作者走出書齋,把自己種進時代的土壤。當作家周華誠離開城市,回歸鄉野和村莊,和父親并肩在田間勞作時,他忽然意識到,寫作與耕作是同一種勞動。“當我在田間俯身插秧時,泥土的褶皺里藏著未被書寫過的史詩;當我在書房埋頭寫作時,空白的屏幕會被一粒粒漢字填滿。”他希望用寫作來表現當下時代堅守土地的農民的精神,“種田這個職業是古老的,但農人的勞作是嶄新的;勞動的行為是古老的,但勞動的意義是嶄新的”。
從腳下的稻田出發,周華誠先后深入采訪了水稻科學家、土壤學家、大漠深處的石油工人、熱帶雨林國家公園的護林員、古老廊橋的守護者等,寫下一系列描摹新型勞動者形象的作品。《什查山谷的晨曦》中的護林員,聽得懂每種鳥類的啼鳴,叫得出每只鳥兒的名字;《父子工匠》中的父親從擦鞋匠成長為機床操作技術能手,兒子也技術突出,在全國比武中獲得冠軍,傳遞出跨越時空的精神共振;《德壽宮八百年》中的考古人、工程建設者、博物館展陳設計人員,專注于自己的勞動,并在這種專注中獲得升華。
“勞動從來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專注、執著以及對職業的敬畏,正是這個時代最珍貴的精神力量。而要捕捉新質生產力的光芒,就需要作家兼具顯微鏡與望遠鏡的雙重視野。當我們注目于新時代的勞動者時,應當警惕符號化、表面化的陷阱,那些沾滿機油的工裝褲、閃爍的電子屏幕都是表象,真正動人的是技術革新中依然鮮活的靈魂震顫。寫作者應當成為時代的考古隊員,在轟鳴的車間與寂靜的稻田里,專注地挖掘新時代每一位勞動者的精神底色。”周華誠說。
“90后”青年作家傅煒如在報告文學《稻香》中塑造了浙江村里的“鄉村CEO”(農村職業經理人)形象,他們是典型的新時代鄉村的勞動者。“以往我們說的‘新農人’,基本上是村干部或返鄉創業青年,這些人有個固定的身份特征——本鄉人,歸屬地是家鄉。但我寫的這些‘鄉村CEO’,他們絕大多數是外鄉人,是政府聘請的‘懂農村、善經營、會管理、愛鄉村’的專業人才。”傅煒如告訴記者,“鄉村CEO”需要盤活村里多元化的資源,對接政府及社會的項目和資金,通過市場化運作幫助村里發展集體經濟,其產生與鄉村振興戰略背景及現代化進程中城鄉關系的轉變有著密切關系。跟傳統農業相比,“鄉村CEO”最大的不同在于思維方式,他們有更系統、更超前的鄉村運營規劃,例如品牌設計、組團發展、數字化賦能等,并能夠把這些探索性實踐轉化成可以復制的經驗案例,以模式輸出的方式帶到其他鄉村,助力全國各地的鄉村振興。
“我在采訪的時候,經常能看到一種思維的碰撞。傳統農人帶著年輕的‘鄉村CEO’更好融入村子,‘鄉村CEO’的新觀念又會給他們帶去‘危機意識’,這種意識也是鄉村發展的內生動力。”傅煒如表示,要寫好“鄉村CEO”的故事,就要盡可能地貼近和理解他們,貼近他們的工作和生活,理解他們處理問題時的處境。報告文學的落腳點在文學,文學要塑造人,寫作者要盡可能去挖掘書寫對象的精神內在。
在新時代,每位勞動者都有出彩的機會
在新型工業化建設現場,網絡作家從未缺席。我本瘋狂的《鐵骨錚錚》便是這樣一部反映時代巨變、展現勞動價值的作品。它以寧西高鐵建設為背景,講述了鐵路建設工作者懷匠心、鑄匠魂、守匠情、踐匠行的故事。
作品中的王忠國患有胃癌,為造福家鄉、實現人生最后的愿望,他帶病堅守施工一線,最終犧牲在工作崗位上。我本瘋狂談到,中國鐵路從無到有,從引進、消化、吸收到自主創新、引領世界的發展歷程,離不開一代代鐵路建設工作者無私無畏的付出,離不開大國工匠執著專注、精益求精、追求卓越的孜孜以求。無數以王忠國為代表的工匠們無私奉獻,讓中國強了起來。他們遍布各個領域,愿意舍棄個人利益,燃燒自己,點亮別人,造福社會;他們不善言辭,只知道埋頭苦干,工作精益求精,在不知不覺間創造了大國崛起的奇跡;他們以真心換真心,以跨越山海的家國大愛,讓時代的光芒照亮每個人的生活。
在陜汽總裝車間,網絡作家晨颯看到了林立的現代化數控機床,智能機器人沿軌道有序運輸工件,生產線高效運轉。曾經依靠人工操作的生產模式如今被智能化的設備替代,勞動者得以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放,成為操控先進設備、進行技術創新的“智慧工人”。
“新時代勞動者的精神面貌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晨颯在創作《重卡雄風》時,發現車間男女工比例接近,很多工人都畢業于技校、中專、高職,由此對職業教育產生濃厚興趣,進而通過《金牌學徒》的創作,深入挖掘了技術工人與職業教育的關系。在他看來,新時代勞動者最大的特點,就是人人都有出彩的機會。“新八級工”制度打破了傳統技能等級的限制,為勞動者搭建起從學徒工到首席技師的完整成長階梯,“只要堅持學習,有學徒的韌勁,在技能領域深耕,同樣能成就非凡”。去年國家對“人民工匠”進行表彰,正是對新時代奮斗者的認可,也激勵著更多人用技能創造價值、報效國家。
在新時代,勞動者直面技術更迭的挑戰,更需堅守勞動創造價值的樸素信仰。他們用汗水澆灌理想,用創新回應時代,在傳承與創造中書寫普通人的史詩。寫作者的責任和使命,正是讓這些沉默的力量被看見、被理解,用文字捕捉和記錄新時代勞動者的身影,為時代發展提供不竭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