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術點亮天光 照見成長希望
簡平的《地底下的魔術小天團》可以看作是對中國兒童文學歷史長河中沉淀下來的應時之作的深情回應,同時也有屬于21世紀的當代作家的別樣眼光和獨到追求,是對歷史進行挖掘、提取、磨洗、淬煉、融合的精心之作。
在近些年兒童戰爭歷史小說的繽紛藝苑中,《地底下的魔術小天團》有其獨特的氣息、質地和風格:以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上海都市為地域背景,以魔術這種罕見的故事元素為核心,并以明快的節奏來講苦難、以生動的調性來講抗日戰爭。這樣的故事講述需要具備相應的歷史視野、生活經驗、文化底蘊和藝術旨趣。這部小說也彰顯了作家自身的特質,成為“這一類”中的“這一個”。
關于上海地域的兒童戰爭歷史書寫,上海作家無疑得天獨厚,有著近水樓臺的便利,但還需要有歷史興趣、人文情懷去進行獨具慧眼的尋找和別具一格的演繹,才能脫穎而出。此前,殷健靈著有多部以上海為背景的戰爭歷史題材兒童小說,她在創作談中論及三個要義:“第一,寫的是歷史題材小說,是歷史,更是生活。第二,注重資料考古,要有平素的知識儲備和修養積累。第三,寫出有親和力的語言,拉近歷史題材小說與讀者的心理距離。”這些也是簡平的兒童歷史小說創作具有的過硬資質。
《地底下的魔術小天團》是簡平十年磨一劍的精品,他在動手創作之前已有寬闊豐厚的準備和反復琢磨的構思。在“后記”中,他詳細講述了自己的創作宗旨和自覺追求,講述了與小說相關的歷史知識和現實生活,這是我們閱讀這部小說之前或之后需要研讀的“副文本”,是關于這部小說誕生之謎的“抖包袱”,能讓我們更好地理解作品并了解作家。
簡平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他將上海的歷史風物、歷史事件作了準確而生動的藝術呈現。正文“地名錄”亮出小說故事中涉及的地點,作者尋查、甄別和考證史料,對這些地點做了多次踏勘。北火車站、界路、商務印書館、東方圖書館、尚公小學、少年出版社、泰山大戲院等,帶著歷史的光影進入小說,煥發著舊上海的氣息,也營造了故事情境,那些原本已是褪色老照片的地點重又鮮活起來,方言、歌謠、飲食、習俗、地標、廣告等地域氣息和歷史細節紛至沓來。
城與人是分不開的,城市的氣質和精神不僅以地理風貌呈現,更以生活在其中的人來彰顯——人的日常飲食、舉止談吐、文化氣象、思想風尚等,都會構成城市的風格。這在廣闊涉獵社會人性的成人文學中可能更容易展現,而在兒童文學中也有小中取巧的表現。小說以寶山路為主場景,因為作者將其看成是“中國近現代史上的第一個文化大本營”,在日軍侵華的炮火中,寶山路上的商務印書館、東方圖書館等被炸毀,作者要把這一頁慘痛的歷史講述出來。更重要的是,作者還著力寫出了那個時代人們守護文化的擔當。這些故事雖然只是作為“次要情節”,但給這部小說勾勒了中國人的風骨。作為主角的流浪兒童們痛恨日寇和漢奸(比如憎惡日軍侵占尚公小學地址去造日本小學等),也強化了愛國主義和抗爭精神。
簡平深諳兒童文學的要領在于兒童本位以及與之相關的游戲性和趣味性,自覺地在小說中設置了一個“有吸引力的有趣的有喜感的故事主核”,別出心裁地抓取一個似乎尚未有人涉獵的“魔術”題材——成為上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莫派魔術”。他的目標是寫出一卷關于老上海的“小百科全書”,同時也呈現“一堂妙趣橫生、包學包會的魔術課”。作者巧妙地將魔術作為連結起流浪兒童和抗日地下組織之間的紐帶,推動故事向前發展,而且以魔術的神奇亮色與戰爭的沉重灰色形成調性的張力,以輕化重。魔術給以戰爭為背景的故事帶來了輕快感,給情節帶來了新奇感,也契合了兒童閱讀的趣味性,并與戰爭的沉重感形成美學張力。小說的明快感和喜劇感還來自于角色自身即孩子們的活潑天性和游戲玩樂,體現了他們在艱難中依然有的樂觀和堅韌。
簡平被稱為“溫柔的英雄主義者”,他在散文集《似是故人來》中流露對逝去師友的深切懷念,情深誼長。在這部小說中,他也用具有生活質感的豐富細節傳達了動人的情意和英勇的氣概,融入自己對于父輩和孩童的愛,成功地塑造了戰爭時期的苦難兒童群像。這些流浪兒童受到抗日地下組織的關懷,在不知不覺中幫助了秘密開展的抗日行動。教他們魔術的小姐姐、因保護他們而犧牲的大哥哥等,都以善良、勇敢和正義,影響著他們的成長。
小說的場景具有沉浸式的歷史感,既有遠景的統攝,也有細節的特寫。高潮部分的安排相當獨特,同時展開一緊張、一輕松的兩個場景。人物塑造上通過群像的中景和個體的近景,進行多角度表現。正如小說中傳承莫派魔術的小姐姐所言:“魔術師就是奇跡的創造者。”作家其實也是魔術師,以誠摯和智慧創造文學奇跡。這部小說從歷史挖掘精神,以魔術點亮天光,讓讀者看見穿透歷史陰翳中的勇敢、團結和正義之光,看見穿透苦難成長的希望、樂觀和堅韌之光。
(作者系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