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剛從死亡邊緣回來

被命運的手一把拽住

這個傍晚，猛然發現

妻子日漸老去的臉龐

閃閃發亮

女兒的每一句話

像蜜散播在空氣中

他貪婪地吸吮這光亮這甘甜

生怕它們瞬間消失

他沉默微笑，耐心十足

陪她們在雨中漫步

小雨一陣接一陣

撐傘柄的手不知疲憊

心底洶涌澎湃

任由恐龍圖案的小雨鞋

“口邦口邦口邦”響起一圈又一圈

2

她穿過公園時

想起曾經也是一個傍晚

空氣中燃燒著柏枝的芳香

山巒在日暮中變換光線

窗外的殿頂閃爍出金色

肥胖的貓蜷在他身旁

一壺水即將燒開

她好像在翻一本書

坐在他身后

和他沒多說一句話

卻仿佛是多年的故交

這個叫羅賽的人已不在

只有那個傍晚還在她心里

3

而眼前這個傍晚

對小女孩來說新奇無比

她反復大聲地練習組詞

用所能想到的句子

——“十”

“十輛汽車堵在十字路口，十個警察來幫助他們。”

——“火”

“火山爆發了，火車快開吧！”

她咯咯咯地大笑

對自己組的句子很滿意

對未來的一切

她統統不加選擇地滿意

4

一個老男人

常在公園的一棵樹下

百感交集

回想電影膠片似的一生

經歷炮火硝煙

人世生死離合

多少人來了又去

海水般涌動不息

一切變幻無常的苦

和黃金歲月

灰飛煙滅

而今，他安度晚年

子孫滿堂

卻仍在某個傍晚

不經意潸然淚下

5

她終于成了自己

這白發蒼蒼的女人

之前，忙于各種角色

在女兒、妻子、母親間

隨時扮演堅韌的蘆葦

旋轉的陀螺

而此刻就像樹上那枚

干癟又單薄的果實

它曾包裹過金黃的肉體和

堅硬的核

有事無事的傍晚

作為她自己

時不時來公園走一走

6

一只小喜鵲

深深愛著百花潭公園

領受這里的福澤——

老婆婆帶來的小米粒

小女孩留下的面包屑

它更偏愛傍晚時分的鋼琴曲

從不知從哪里傳來

卻是一天的高光時刻

這黑白相間的紳士

順著四分音符、八分音符

舞出一輪一輪不為人知

優美的華爾茲

……

（閱讀全文，請見《民族文學》漢文版2024年第5期）

魯娟，彝族，中國作協會員。2013年獲首屆四川省十大青年詩人稱號，2015年獲第六屆四川少數民族文學創作優秀作品獎，2016年獲第十一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2018年獲第九屆四川文學獎特別獎。作品入選多種選本，被翻譯成英文、西班牙文在國外參展，出版有詩集《五月的藍》《好時光》《魯娟的詩》《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