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中央，繩子又粗又長，像蛇，嗖嗖的泛著冷光。繩中間的紅布條，像鷹隼的眼，冷靜、銳利、興奮。

兩組人摩拳擦掌，屏息凝視，互向對方投去挑釁的目光。

周圍人萬分激動，推推搡搡，擠來鉆去，尋找有利的觀察點。拉拉隊位置最佳，選擇各自的戰隊擺好架勢。

太陽溫柔地灑下來，給每個人鍍上神圣的光圈。莫名的，米蘭額頭上冒出汗珠，手心濕黏黏的，全是汗。

米蘭花小，似粟如金四季芳。米蘭胖且矮，與四季芳掛不上邊，膚色偏棕，是班上最有分量的女孩。呃，體重最有分量，模截面積大，坐教室最后一排，單人單桌。她常常接受來自各方打量的目光。那目光，有不屑、有鄙視，偶爾，也有同情。

米蘭形單影只，卻還是有風言風雨飄進來。她知道，自己有一個雅號：月巴波女。她甚至能聽到同學們低語時的竊笑聲，想象出鄙夷的目光在她身上游離。

米蘭沒有想到，確定拔河比賽的人選，大家一致選中了她，且是最后的站位。雖然知道，決定位置的關鍵是質量。質量越大，重心越穩，米蘭的心里還是有小小的雀躍。她終于能和同學們并肩而行了。

拔河的每一個要點，米蘭都熟記于心。握繩，手心向上；拉繩，繩過腋下；準備時，站如松，腳尖在身前；扎馬步，向后倒……

每一個環節都練了無數次，米蘭還是緊張，腳尖微顫，麻繩如火苗，灼得手心生疼。

米蘭咬牙，彎著腳趾摳住地面，盯著前面人的后腦勺。前面的楊百靈扎著馬尾，頭發黝黑。楊百靈只比米蘭高一點點，瘦一點點，但她膚白、愛笑。她笑得嘰嘰喳喳，像只麻雀，課間，她的笑聲飛滿教室。同學們叫她“陽雀”，愛和她嬉戲。

看不見繩中間的標記，手里的繩繃得筆直，米蘭把繩攥得緊緊，豎起耳朵。

哨聲響起，尖利又刺耳。

前面的人后仰，使勁拉，狠命拽，身子一點點向后挪移。米蘭咬著唇，壓低身子，向后倒，向后退，身子漸漸與地平行。手里的繩，勒進了她的手心。

“加油！加油！”拉拉隊揮舞著小紅旗，雙手往米蘭身后揮舞，力量似乎通過熱鬧的空氣傳遞到麻繩上來。

繩子燙乎乎的，手心熱辣辣的。米蘭嘴里有了鐵銹味兒。“加油”的吶喊此起彼伏，震得米蘭頭暈腦脹。她緊緊拽住繩，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塊浮木。

繩子向米蘭的方向一點點挪移。

“呀——”米蘭扯著喉嚨大叫一聲，吼出了洪荒之力。

然后，她被楊百靈壓倒在地。

人群歡呼起來！

米蘭懵懂地被人拉起來，被人拋向空中，被人接住，又被人拋向空中。

米蘭離白云很近。她聽到白云飛動的窸窣聲。

眼淚，就那樣毫無征兆地流下來。

重新站在地上，米蘭頭暈目眩，有失重感。楊百靈摟住米蘭，親昵的似多年好友：“米蘭，你是我們班的大功臣！”

米蘭還有點眩暈，有點發蒙。更多的同學跑過來摟她，對著她笑，向她表示最誠摯的謝意，說她是最棒的運動員。

原來，她是那樣重要啊！米蘭大口喘著氣，心怦怦地跳得厲害。一根繩子，拉近了米蘭和同學的距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和使命，站的位置不一樣，選擇就不一樣。無論站在哪里，只要努力，就無愧于心。

米蘭笑了，像三月春風吹過水面，于是，冰皮始解，萬物復蘇。

后來，米蘭像柳枝抽條，變得翻天覆地，無論是外貌，還是性格。她有了朋友，也有了目標和追求。

成了窈窕淑女的米蘭常常回想那次拔河，設想假若沒有那次勝利，她會怎么樣。然而沒有如果，生命就如那場拔河，只要站穩了腳跟，就可以拔動整個世界。

作者簡介：朱曉梅，四川省達州市作協會員，大竹縣作協理事。多篇散文發表于《散文百家》《散文選刊》《南都娛樂》《南都周刊》《中國教師報》《中國應急管理報》《四川政協報》《華西都市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