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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作家》2023年第7期|劉玉棟:作家與故鄉(節選)
來源:《青年作家》2023年第7期 |   2023年07月19日08:35

故鄉,對于每一個人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

故鄉對于個人來說關乎到的是什么呢?是童年和成長。

對于一個作家,童年和成長尤其重要。

如果把一個作家或者他的作品比作樹的話,凡是能夠成長為大樹的作家和作品,它的根系肯定特別發達,也可以說它有著強大的根基。作家的根基和根系,就是他的故鄉,他童年生活和成長的地方。所有優秀的作家,都有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一個空間,都有自己多年所堅持的東西。當然這是一個螺旋式上升的過程,中間是有一條核心的軸線支撐著的。從許多作家和作品看,呈現最清晰的一脈,就是故鄉、風土和人物。不要一說故鄉就是鄉土,就想到農村。魯迅、沈從文、莫言小說中的故事大都發生在故鄉的農村,但老舍和王安憶小說中的故事背景則是北京和上海,還有喬伊斯的都柏林、索爾·貝婁的芝加哥、奧爾罕·帕慕克的伊斯坦布爾,還有君特·格拉斯的小城但澤、奈保爾的米格爾街,還有契訶夫、艾特瑪托夫的草原,還有張煒的海邊、蘆青河兩岸的園藝場和葡萄園等等。作家的故鄉不分城市和鄉村,看的是根系的龐雜和強大。

故鄉對于一個作家來說意義非凡,故鄉的風土會融入作家的血肉。但一個作家卻無法選擇故鄉。比如我的故鄉,渤海灘涂一個偏僻的地方,記憶中最多的就是白花花的鹽堿地,隨便找塊地,就能掃出一堆鹽土,可以腌制一缸子咸菜。我在那里長到十五六歲,整個童年和少年都是在那個地方度過的,故鄉對我的影響深入骨髓。對于它的記憶,多是貧瘠和粗俗,但孩兒不嫌娘丑,作為一個游子,每當回想起故鄉,心率就會升高,血流就會加速。它永遠吸引我。

故鄉對人的教育和性格的塑造,對風俗民情、人情世故、善惡感知等等的理解和認識,從書本上是學不來的?;蛘哒f,從書本上學到的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來源于那片土地。它賦予你最初的力量和氣質。它潛移默化,潤物無聲,有一些東西,經過多年,才能夠從你的內心呈現出來。

這種最初的力量和氣質蟄伏在內心深處,會轉化為一種生命的情感。

小時候聽過的那些故事,見到的那些人,包括節日和慶典,以及各種各樣的儀式,對于個人來說,都是一種教育,總有一天,這些東西就從你的心里清晰地呈現出來,這種情感的力量離你的生命最近。

有朋友認為,當下的城市和鄉村,二元對立幾乎不復存在,距離也在逐漸縮小。但城鄉錯位的事情還是時有發生,并且容易發生在孩子們身上。比如在學校考試的試卷中,農村的知識太多了,城市的孩子就沒法接受,因為他根本就沒見過豆角和茄子的生長。

城市的孩子分不清麥苗和韭菜,他們很有意見。但是你弄的全是城市的東西,鄉村的孩子就有隔膜了。這確實是兩難的事?,F在,我的感覺是,這些年城市化太強大了,它像一頭巨熊在吞噬著鄉村。我們小時候,對外邊的世界也有一顆好奇之心,內心也有對城市的向往。但那時候,我們覺得城市離我們是多么遙遠?,F在生活在鄉村的這些孩子,跟我們那時候不一樣了,現在的城市并不遙遠,尤其是如今的通訊和交通這么發達。我不知道現在鄉村的孩子有沒有智能手機,但不管怎樣,對于他們來說,城市就在不遠的地方。

手機也只是一個方面,電視、電影、網絡,他們對城市的了解,對城市在感情上的接近,相對于城市的孩子對鄉村的了解,要更清晰一些,或者懂得更多一些。

生長在城市的孩子,偶爾會出去旅游,跟自然跟大地去接觸,但是在情感上很難融合,他對面前的鄉村和土地很難認同,他覺得自己只是來轉轉玩玩,他缺少我們在鄉村成長時的那種感情,所以城市的孩子和鄉村的孩子,他們在心理上是有差異的。

確實,這些年,城市化進程太快了。我的感覺是,緊跟步伐且氣喘吁吁。

對于青年一代,城市文化的影響是根深蒂固的,他們對城市文化的這種接受能力,我們這代人沒法比,他們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的。

但是像我們這一代人,大多數都有農村經歷,并且在農村成長很多年,然后才來到城市。實際上,對于我們來說,鄉土文學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一種來自生命深處的情感。

實際上,從現代文學開始,鄉土文學就承擔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包括啟蒙,像魯迅、沈從文、蕭紅……太多的作家。當代文學也是如此,汪曾祺、莫言、賈平凹、遲子建、阿來、畢飛宇、劉震云、張煒等他們的作品當中都有屬于自己的文學的故鄉,都有原鄉情結,都有鄉村情感。對故鄉那種風土、風物、風貌用情巨深,塑造出來的人物形象鮮活生動,人物性格和心理把握精準,創造出好多具有經典意義的作品。他們的寫作,是跟家鄉故土難以割舍的,也不能割舍。

我想說什么呢?我想說的是,盡管城市化進程飛快,盡管現代人物質和精神生活多元化了,但是鄉土文學的影響力是不會削弱的,如果把目光拉長,鄉土文學的生命力可能更強。

這同樣是基于文學的傳統,像對唐詩宋詞和古典小說,我們依然無邊地喜愛。難道現在的我們跟古代有什么關系嗎?白話文運動已過去百年,語言也在不斷地現代化,但是為什么對古典文學,我們照樣還是發自心底的熱愛呢?難道不是因為內心深處埋藏著那種無法割斷的文化傳統和生命情感嗎?

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不管是現代的當代的還是未來的鄉土文學,只要足夠優秀,寫出了令人難忘的人物形象和復雜廣闊的人性,它的情感、精神和思想力量,總會傳遞到后來年輕的讀者心中,不管這些年輕的讀者有沒有鄉土經驗,因為鄉土文學并不是要讓孩子們去認識那片鹽堿地的。

人對大自然有一種天生的親和力?,F在的城市公園建得都非常漂亮,但都太精致了,走在里面,跟走在童話里似的,是修飾過的,美得雅得讓你沒了氣力,缺少質樸本真的原生態的自然之美。文學本身應該就是一種非常真誠樸素的追求,不管是題材、細節還是情感,都是如此。但有一些題材,很難再出現經典作品,像梭羅的《瓦爾登湖》,這是書寫自然的經典;像麥爾維爾的《白鯨》,體現了人類那種征服的精神;還有杰克·倫敦《荒野的呼喚》,對那種荒野深處人性的展示。大自然的美也好嚴酷也好,人性的取舍也好脆弱也好,生命在極端環境中那種驚心動魄的體驗的故事,確實是越來越少了。

城市文化讓作家變得靦腆、內在。

現在的小說大都寫得像修飾過的城市公園一樣,太精致了,大家讀起來舒舒服服,里邊布局講究,小橋流水、紫藤長廊、曲徑通幽,該開花的地方開花,該結果的地方結果,該有山的地方有山,該有水的地方有水。

這與作家的生活環境有直接關系,不能說是好是壞,也不能說現在的小說沒有經典留下來。他可能走向人的內心。外邊沒什么驚心動魄的,但是內心不見得沒有。

身處杰克·倫敦那樣的時代,人在荒野當中又極端的氣候下,在生命面前展示殘忍和人性的東西,這個時代很難再有。不一樣的時代和環境,就會出現不一樣的人性,并沒有高低的意思。

但是真正能讓人產生力量,還是那種自然的真誠的質樸的故事和人性。

想到更年輕的一代,比如在北京遇到一個年輕人,他說我老家是山東的,但他會接著說,我對老家沒有什么記憶,沒有什么記憶就沒有什么情感,也可以說他對他父輩成長的那個地方,是不認同的,因為他可能就是在北京長大的。

所以,不管他在北京過的是一種什么樣的生活,也不管他處于哪個階層,他認同的是北京,他覺得北京是他的出生地,是他成長的地方,他無法認同山東的老家是他的故鄉,最多就是讓他感到親近而已。那個老家是他父輩的故鄉,他并不認為那也是他的故鄉。所以,故鄉大都是相對于個人的成長來說的。

所以,老舍寫北京,王安憶寫上海,喬伊斯寫都柏林,索爾·貝婁寫芝加哥,奧爾罕·帕慕克寫伊斯坦布爾,這些城市就是他們的故鄉,是他們長大的地方。同樣,魯迅寫紹興水鄉,沈從文寫湘西,蕭紅寫呼蘭河,莫言寫高密東北鄉,畢飛宇寫王家莊,這些鄉村是他們的故鄉,是他們長大的地方。不論是城市還是鄉村,都是作家自己內心認同的地方。

作家的故鄉可能在鄉村也可能在城市,他們的生命力在于作品。鄉土文學和城市文學沒有新舊之分,一切都在于作品的品質。魯迅的小說,現在讀起來依然覺得很洋氣,莫言、張煒、余華、蘇童的好多小說也是如此,這些作品與是否鄉土關系不大。是因為那種精神的傳統,文學的傳統。

風土,是一個地方自然環境和風俗習慣的總稱。優秀的文學作品中,故鄉、風土、人物交融在一起,會把地域特色極大地呈現在讀者面前,像魯迅筆下的江南水鄉和沈從文筆下的湘西,當然也包括張愛玲和王安憶的上海。只是除了個別大城市,中國城市的風土不如鄉村那么豐厚,關于城市記憶的時間比較短。城市的記憶在于博物館、美術館和古建筑這一類文化地標。歐洲保護得好,一些建筑群,包括博物館和教堂等,歷史特別悠久,六七百年的建筑比比皆是。我們的城市發展得比較晚,關于城市的記憶也比較淺。

中國城市化這么多年,城市文化正在塑造和建構過程中,風土慢慢變得豐厚是必然的。年輕一代人,他們中更多的人,認同的故鄉是一座座城市,他們會在城市中找到歸屬感。他們內心對城市和鄉土的認知差別會逐漸削弱,或者以后就可以扯平了。

去年秋天去膠東半島,從青島、煙臺、威海轉了一個多星期,所到之處讓我深深震動,農村基本上不是我記憶中的農村了,鄉村的感覺弱化,基本上都城市化了,土地流轉讓農村周圍的土地變成大片的葡萄園、蘋果園、櫻桃園,湖泊河流間,成片的耕作種植,變得非常美麗。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農村孩子,他們的鄉村情感跟我們完全是兩碼事,他們的鄉土太美了,當然,從我內心上講,我也特別喜歡這種美,比城市還要美。但是仔細想一想,我走過的這片土地能夠代表多大一個面?這樣的地方會產生什么樣的文學呢?

不過我們還是要從樂觀的角度去想。看看歐洲的鄉村和城市,那些鄉村的污水處理系統,包括垃圾箱和垃圾分類,包括那些比城市還要干凈漂亮的房子。所以我們還是要展望一下將來,不要在這種二元對立的形態下思考文學,而是從個人的角度、社會的角度、時代的角度來考慮這些問題,我覺得這樣可能會更好。

家對中國人來說非常重要,每個人都應該有故土有家鄉。

對家鄉的不認同感,家庭親人之間疏離,都不是好事。從社會發展的角度來講,要加大對城市的街道和社區的文化建設。

要讓孩子們對自己生活的社區、街道,從精神上有一種依托,有一種寄托,有一種認同。你看,我的街道有什么文化標志,我的社區出了個什么人物,我成長的地方是怎樣怎樣的,要有榮耀和自豪。這是城市化發展的必然。孩子們的心里對他父親、他祖上的家鄉不認同,他肯定懷揣一顆回不去的心靈,他要重新在內心樹立一個故鄉的概念,這個故鄉關乎他心靈的成長,對他今后對世界認知,以及對他們情感和人性的塑造,都起著非常好的作用,我覺得這是很迫切的一件事。

當然,有根系的優秀作家也肯定會從這些孩子們中冒出來的。

……

選自《青年作家》2023年第7期

【作者簡介:劉玉棟,生于1971年,山東慶云人。作品發表于《人民文學》《十月》等刊,著有長篇小說《年日如草》《天黑前回家》,中短篇小說集《我們分到了土地》《公雞的寓言》《火色馬》《南山一夜》等多部。小說曾多次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新華文摘》等選刊轉載;現居濟南?!?/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