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碚，一個周末》

浮生一葉

一葉有荷

第一次對外婆的嘮叨

空空地歡喜

她說要給我帶包子

我答不如帶那個荷葉茶

她去中梁山看荷花

背回幾枝，洗凈曬干切小

壺內天地澄澈

清火、明目、養心

“在歷代的凝視中”*

有片刻沉沒

*出自陳先發詩歌《欲望銷盡之時》

 

 

《九 月》

日子如有神跡

定是彎腰的一個動作

把一個倒了的空酒瓶子扶起

整齊地列隊在走廊

可惜很少有風經過

嗚嗚響起的，會讓房子里的貓

跳舞

 

那只貓一直伴隨著我

它經歷過的黑與等待

不斷去問詢墻上的影子

或者，去舔舐自己的皮毛

我也是最近才學會蹲下來

和它輕輕說話

 

不知往事會不會怪我

我已在風中吹干了身上的泥

 

 

《感 染》

要不是大老遠看到她滿臉陽光

我才不會跑去買她的香蕉

 

她的香蕉是從大市場進來的

更像來自她的孕育

 

轉過身是另一女人冰冷麻木

車上的香蕉也有些生硬

 

灰溜溜稱了幾斤放在桌上

直到焦黑中起了白毛

 

凝視生命最后一種凄美

扔進雜草叢想起她滿臉陽光

 

 

《接 近》

有過體驗，把心敞開

給予善意回應

就接近愛了。像昨晚

綻放，并非因為酒

天地廣闊，江河充溢

美來自浸潤

可以暫忘，每個人

故鄉驅逐，城市流浪

滴血稻谷，蒲公英的

軌跡

繁星夜空，如此不安

朋友，帶孩子打球

落樹上，癡笑返回

 

 

《清明，在陸游祠》

做一個什么樣的人

已不需問大成殿旁白色的繡球

看著他人輕捻一枝合影

也會近前聞下散發的香氣

 

樓亭觀雨，星落畫池

一種風景，滿眼嫩蔭

小徑通幽尖尖新竹

放翁依然有苦倦游與千古愁

 

這是現代性的夜

有著紅白黃綠紫的綜合油漆

那涌動逐食的錦鯉不會

有著單一的命運

 

 

《書架安裝經驗學》

學天空的樣子，把彩虹掛在天上

學袋鼠的樣子，把孩子裝進肚皮

某某腦袋是個整的

整體的，大的，玄虛的，宇宙的

偏偏缺少紋路和腦回路

大而無當地活著，思冥古人之風

超然，頹然，斐然，悄然

在吃了一盤宜賓燃面的晚上

在冬末和轉折的，絕不是自由之心

需要一個書架擺放立體的愛情

躺著的愛情，吵架的愛情

圖紙不小心當廢紙扔了，最先錯位的

不僅僅是螺絲和板子

把腳切小適合36碼是嗎

你明白家的含義上空有一架直升機

你不明白詩的外延插著一封雞毛信

順著青藤攀爬，就成為藤上的一只蟲

藤不纏樹卻用樹做成的木板組合

回到童年來，回到玩耍的心

想象書架該有的樣子，想象你我

這個不對，拆下重來

那個剛好，幾種喜悅

當一個完整的柜子就快裝成

螺絲刀同學發現有個板子裝反了

反就反了，不影響美觀穩固

最上層擺放日用品

中間幾層擺放喜歡看的書

最近在翻韓少功的一本散文

他保持著，一個知識分子古老的心

下面擺放的是零食

這小小的心房，因為有了書架

不會降落戴著棉帽，叢林葳蕤再次生長

月光偶爾會透過窗戶照著它

照著并排而臥的夢境與呼吸

現在

請主要安裝人從自己的角度講一遍

 

 

《去越西》

對詩的感受力越來越遲鈍

只記住兩個彝族人把我夾中間

他們是父子，親情的唾沫星子

砸在啞巴的我的臉上身上

 

剛上車那會兒，父親把李子分給

兒子和同伴

半夜堵在石棉山道，忽又問我

抽不抽煙（空氣中一個圓）

 

有共振的是跟車女人

和司機丈夫共飲一瓶礦泉水

愛的微塵在交換

窗外茫茫道邊有棵檸檬

 

縣城歌手吉克伍果深夜彈唱

還是個單身，與藝術堅守

酒醉中勸他趕緊成家，滿世界都是

我們沒心沒肺奔跑的孩子

 

 

《在石鼓鎮看金沙江》

金沙江這里轉彎仿佛掉頭而去

并不決絕，她的枯水期

也曾裸露平坦的肚腹。如果遠望

誰的腰帶卡住那么洋氣

諸葛亮來過，忽必烈來過

碧綠的水稀釋了征服的血

 

我前來只是江邊站了一會兒

眼眸就立馬變得溫柔，我知道

并不是流淌，并不是靜默

群山起伏白云悠悠

蒼茫中萬物的輕盈呼吸

隱藏的激情和愛，將你重新出生

 

 

《立秋小記》

半夜小聚回來。早上

供了燈，洗了一堆衣服

天氣依然很熱，騎車去辦公室

前日，那些去世的親人回來

圍坐在我身邊

或許他們想告訴你，面對

很多事，應該三緘其口

風吹枝頭鳥巢，我注意到更大的

清晨和夜晚的薄霧，光的折射

五彩斑斕的云霞勝景

并不會害怕欄桿之外

和腳下山谷的界限

當你身處其中，飛鳥就是

不斷翻飛并長出新的翼翅

又或者，另外一種形象

在接受這節氣帶來的喜劇洗禮

做了核酸再去登高

吳小蟲，1984年生于山西應縣。中國作協會員、巴金文學院簽約作家。曾在《詩刊》《十月》《人民文學》《北京文學》《揚子江》等刊物發表組詩及隨筆等，詩集《一生此刻》入選2018年度“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獲過《都市》年度詩人獎、河南首屆大觀文學獎、突圍年度詩歌獎、第三屆“愛在麗江”年度詩歌獎等。參加第36屆青春詩會。現居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