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是一部百科全書式的長篇小說，以寶黛愛情悲劇為主線，以四大家族的榮辱興衰為背景。以下是江蘇省紅樓夢學會會長、南京大學教授苗懷明在南京“市民學堂”的新年首場講座中為大家講述“《紅樓夢》與中國家族文化”。

《紅樓夢》是一部家族小說

《紅樓夢》開篇沒有急于講故事，而是介紹了作者的創作動機。曹雪芹想借《紅樓夢》傳達兩種感情：一是懺悔，二是紀念。懺悔是指向個人和家族的，紀念則指向閨閣；前者為家族敘事，后者為愛情、青春及人生挽歌，而尤以后者為核心。它是一部人生記憶和教訓的記錄。

解讀《紅樓夢》有四個關鍵詞：家族、愛情、青春、生命。由此可見，家族是《紅樓夢》的核心話題之一，因此它也可以說是一部家族小說。

人們通常對《紅樓夢》中的愛情描寫印象深刻，但是從全書的篇幅來看，賈寶玉、林黛玉相戀的內容在前80回中所占篇幅還不到25%。寶黛愛情看起來轟轟烈烈，但它不過是整個賈氏家族鏈條中的一環。家族不僅是寶黛愛情的背景，也是寶黛愛情的潛在決定因素。

因此，閱讀和欣賞《紅樓夢》，家族文化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內容。

曹雪芹對家族的深厚情感

從作品中可以看出，曹雪芹對家族是充滿熱愛的。對家族基業的開創者寧、榮二公，作者充滿敬意和景仰之情，透出一種自豪感。比如第53回“寧國府除夕祭宗祠”中的祭祖場面描寫，足見作者的虔誠。

對家族的破敗沒落，作者并沒有幸災樂禍，而是為之惋惜。比如第5回中，榮、寧二祖對警幻仙姑囑咐：“使彼跳出迷人圈子，入于正路。”第13回秦可卿給王熙鳳托夢：“于榮時籌畫下將來衰時的世業，亦可謂常保永全了。”從這兩處可以看到，無論是人物的對話還是場面的描寫，作者都是鄭重其事的，絲毫看不出有反諷、嘲弄的色彩。

誰不希望自己的家族興旺發達呢？古代如此，現代也是如此。

揭露相當大膽，批評非常尖銳

作者在作品中用了很多篇幅來揭露家族的丑事，這些丑事可以分成兩類。

一類是賈府的成員在外胡作非為、違法亂紀。比如，王熙鳳干預別人婚姻，逼死人命；賈赦為了一把扇子勾結賈雨村，弄得石呆子傾家蕩產；賈珍聚眾賭博，等等。

另一類是家族內部的丑事。比如，王熙鳳挪用丫鬟的月錢去放貸，賈赦強娶鴛鴦。除了賈府，《紅樓夢》中還寫到其他家族的丑行，比如薛蟠欺男霸女，為搶香菱打死人。

可以說，《紅樓夢》對家族成員丑行的揭露是相當大膽的，批評也非常尖銳。因為除了歌頌之外，批判同樣也是一種表達感情的方式。正所謂愛之愈深、恨之愈切。

對家族興亡的反思

從作品來看，曹雪芹不是毫無原則地維護和贊美家族的一切，而是用挑剔的眼光審視著家族內部的種種弊端，反思著家族從盛到衰的深層根源所在。

對于造成家族悲劇的根源，曹雪芹有著很清醒的認識。首先，是因為家族主要成員的墮落。《紅樓夢》第2回，作者借冷子興之口說出了這一點；第74回，又借助探春之口說出了這一點。其次，家族的破敗也是奴仆們明爭暗斗的結果。千里之堤毀于蟻穴，正是很多小事匯集起來，形成強大的破壞力，摧毀了整個家族。

作者通過家族興衰的描寫，揭示出一個中國古代家族生存的規律，那就是“富不過三代”。祖先出生入死、含辛茹苦開創基業，子孫花天酒地、胡作非為，不能守業，這是中國古代許多家族難以逃脫的宿命。《紅樓夢》生動展示了這條規律。

中國家族文化的集大成之作

《紅樓夢》是中國家族文化的載體，通過對賈府的描寫，展現了中國古代家族的真實狀態，加深了我們對中國古代家族文化的認識。

《紅樓夢》所處的時代雖然距離我們有200多年，但賈府遇到的問題今天依然存在。如何延續家族榮耀、如何教育子女、如何處理婚姻和感情、如何與家族成員相處……這些問題我們現在仍然可以通過閱讀《紅樓夢》獲得啟發和借鑒。

曹雪芹對家族的情感，其實也是我們對家族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