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亮》

一輪月亮爬上窗戶時，我正躺在炕上

為后地灣

寫一首金燦燦的豐收詩

 

月亮會繼續向上爬

爬上窗外

那棵老槐樹巨大的樹冠

 

樹冠高處的月亮

最亮

最圓滿——

 

樹冠高處的月亮

停留了一會

然后，在我做夢的時候

它會從樹冠的另一側

慢慢地滑下去

 

最亮的月亮

最圓滿的月亮，瘦成了半彎

掛在屋檐下

 

早晨，我要提著這半彎

銀白的月亮

去灣腦的梯田里，砍熟透了的秋天

 

 

《一個平常的下午》

陽光中的每一株植物

都被我喜愛著

植物上落著的蝴蝶和鳥雀

啪一聲碎裂的露珠

被我喜愛著

 

清風林里嘩嘩流動的山泉水

被我喜愛著

土堡子上孤獨的老榆樹

被我喜愛著

 

放學后，在小路上

追逐、奔跑和尖叫的孩子

被我喜歡著

菜園里歡喜的老人

被我喜歡著——

 

一個平常的下午

我被自己喜愛著的事物包圍著

最后離開的途中

我在村子中央掛著舊農具的一面墻下

抬頭看了好久

我在村史館一棵低矮的酸桃樹下

低頭站了好久

我喜愛著——

 

 

《后地灣》

我去過一個叫后地灣的小村

我喜歡它

藍透了的天空，和幾朵悠閑的云朵

 

我喜歡它的早晨

那會兒，風還沒有醒來

一個晶瑩的女孩，停留在

綠色郵筒旁

她要將一份好心情寄到遠方

 

一個害了心慌病的老人

佝僂著腰

沿翻修一新的街巷走了一圈

他想再看看，昨天留下的腳印

 

一個黑臉漢子，褡褳里揣著羊肉包子

水壺和酒

他要去更高處的馬銜山

尋找一只走失的母羊

 

我確實去過一個叫后地灣的小村

那時候，我混在孩子們中間

追逐，奔跑和尖叫

我們的身體

是透明的。未起風的后地灣小村

也是透明的

 

 

《春風吹》

春風吹過茫茫隴原，吹過高處的

后地灣——

春風把天空擦藍，把云朵洗白

把梯田、山岡、洼地和樹木描綠

生活開出了五顏六色的花朵

花叢中，翩翩舞動的

是蝴蝶仙子柔美的翅膀

溫暖芬芳的，是蜜蜂甜甜的心臟

 

春風掠過柵欄，場院干凈

春風越過屋頂，瓦片锃亮

春風里，一條柏油路走得坦蕩

一渠山泉水流得歡暢。春風里——

雞鳴富貴，炊煙吉祥

挖藥人深情的花兒

高過了莽莽蒼蒼的山岡

 

春風吹醒了裸露的石頭

石頭對著滾滾春潮深深地呼吸

那顆堅硬的心也柔軟了三分

春風吹醒了枯死的老樹

老樹在皚皚白雪中發出新芽

那副老軀干也鐵骨錚錚

春風繼續吹，春風里——

草莓紅了，麥子黃了

一輪圓月升起，月光照耀下

男人倚著爐火喝高粱紅

女人抱著瓦罐，一罐熟透的甜胚子

甜透胃腸。木鍋蓋還未掀開

灣前灣后，已飄滿了肉香

 

而春風繼續吹

在山川里吹，在心野里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