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韓彰，壯族，廣西鳳山縣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供職于廣西文聯(lián)。出版散文集《屈指家山》、長篇小說《夕照蒼?！罚ê现⑿侣勛髌芳都o實與思考》。作品散見《人民日報》、“學習強國”總平臺、《新華文摘》《民族文學》《散文選刊》《詩刊》《星星》《詩歌月刊》等。有作品入選《少數(shù)民族詩人詩選2020—2021》等書。

四代丹心 千里報國

◎牙韓彰（壯族）

一

我的目光穿越歷史煙云，回到宋元明清波譎云詭的舊時光，逐頁翻閱東蘭州各個有名有姓的土司人生履歷，下面這則頗為吊詭的騙官謀官故事首先突兀地跳到了眼前。

跑官要官，騙官謀官，這些熱詞，早在距今六百四十多年前，已經(jīng)有一個人把它靈活地運用到實際工作中，并取得了實實在在的效果。而且，這個人還是偏僻山區(qū)的廣西東蘭土司州一個沒地位、沒影響，估計也沒有多少粉絲的土司家人。這樣的官場軼事，有時真叫人哭笑不得。

要說這個故事，我們首先把東蘭的來龍去脈簡單交代一下。廣西東蘭，西漢時期稱為文蘭峒，當?shù)厝朔Q為木蘭峒，唐代稱為朱蘭，宋代仍稱文蘭峒，由世襲頭領韋君朝任文蘭峒蠻長。到宋徽宗的崇寧五年（1106年），韋君朝兒子韋宴鬧納土歸附，于是，宋王朝在這里設置羈縻蘭州，任命韋宴鬧為知州，并明確代代相傳。因此，要算東蘭作為州一級的歷史，應該從韋宴鬧開始。后來境內(nèi)分設蘭州、文州，由韋姓、羅姓分任首領，名字已無從查考，歷史空白了。到元代改稱東蘭州。東蘭的名稱由此而來。但整個元朝九十八年，東蘭的世襲土司名字一個都沒有記載，歷史又一次陷入空白。接下來就是明、清兩朝，而清朝才到第五任皇帝的雍正八年（1730年），構(gòu)成東蘭的內(nèi)六哨和外六哨就被分離了，內(nèi)六哨仍稱東蘭州，被執(zhí)行改土歸流；外六哨降了一級，改稱東蘭土州同，后改稱鳳山土州同。東蘭土知州的土司統(tǒng)治歷史結(jié)束。東蘭是廣西很早一批改土歸流的土知州之一，其有名有姓的土司，從韋宴鬧算起，到末代土司韋朝輔，一共是二十七任（其中宋朝和元朝的世襲土官名字史書沒有記載，無法計算），時間是六百二十四年。東蘭改州為縣的時間是1912年。

土司的家人到京城騙官謀官的故事，就發(fā)生在元朝和明朝更替的關鍵時間節(jié)點上。《明史·廣西土司一》記載：“洪武十二年，土官韋富撓遣家人韋錢保詣闕，上元所授印，貢方物。錢保匿富撓名，以己名上，因以錢保知東蘭州。既而錢保征斂暴急，民不堪命，擁富撓作亂。廣西都司討平之，執(zhí)錢保正其罪，仍以其地歸韋氏?！?/p>

《明史》的這段話寥寥數(shù)語，信息量卻很大。洪武十二年就是1379年，朱元璋建立明朝時間是1368年，也就是說，在朱元璋建立明朝后第十一年，東蘭州土司韋富撓即派家人韋錢保，拿著上一個朝代元朝發(fā)給的土官印和東蘭地方土特產(chǎn)去京城，向新朝皇帝表忠心，領受新朝的土司印信。當時交通不便，信息不靈，新朝建立的第十一年才做這個事，應該也不算太晚，如果放到近現(xiàn)代，這么長時間還沒有派專人來表明效忠新朝，可能性質(zhì)就要變了。

按常理，土司韋富撓派遣家人韋錢保去京都向皇帝請示匯報工作。這個匯報材料和他的口頭匯報，肯定要多說主官的成績才對，但韋錢保卻不按常理出牌，到了京城，拜見皇帝，卻故意“忘記”提主官韋富撓的名字。忘了主官名字倒也就罷了，他卻沒忘記自己的名字，于是堂而皇之地把自己的名字“韋錢?！睋Q上去了，同時把元朝皇帝授予東蘭土司的官印和帶來的東蘭地方土特產(chǎn)（方物）一并呈上。朱元璋看到這么偏僻的廣西東蘭土司，不遠千里萬里，派人前來朝貢，那是四方來朝的表現(xiàn)啊，心里肯定是十分高興，于是馬上給韋錢保簽發(fā)由他擔任東蘭土知州的任命書，同時肯定也發(fā)給新的知州大印?，F(xiàn)在看來，這個土司家人韋錢保，長相和派頭肯定很有官樣，官方通用語言的組織和運用能力也非常出色，而且膽量還真不一般，估計也深得“俍兵”悍不畏死的基因遺傳，居然敢在皇上面前玩“欺上瞞下”的伎倆。這下可熱鬧了，由于新朝剛建立，百廢待興，皇帝事情也多，全國大事小事都得過腦，身邊負責監(jiān)督檢查的監(jiān)察御史和負責干部人事審核的吏部尚書，可能也沒太注意，沒人記得提醒皇帝，東蘭土司是韋富撓，而不是這個韋錢保，于是，就讓韋錢保給蒙混過關。韋錢保拿到皇帝任命他為知州的信件和新的大印回來，就跟真正的土司知州老爺韋富撓叫板。這里的戲劇性細節(jié)，我們想象一下都能知道，韋富撓土司首先肯定是目瞪口呆，然后是大喊大叫，最后是被韋錢保趕下了土司寶座。

當然，欺騙得來的東西最終都有穿幫露餡的時候。韋錢保當了知州后，權(quán)一在手便任性，他橫征暴斂，民不堪命，搞得老百姓很是惱火，于是眾人擁戴韋富撓起來造韋錢保的反。事情的原委應該是到這個時候暴露的。但是，但凡造反都是要被政府鎮(zhèn)壓的，這是千古不易的大道理。結(jié)果朝廷派廣西都司帶兵前來征討。《東蘭縣志》如是記載，韋錢保在永樂九年（1411年）被廣西都司捉拿并按律治罪，然后“以其地歸韋氏”，即中央政府讓韋富撓的兒子韋萬目來接任東蘭州的知州職務。如果《東蘭縣志》這個說法沒有錯，按這個時間推算，韋錢保在這個蒙騙得來的土司崗位上居然能夠干了三十二年之久。

二

看了文章開頭的這個故事，不要以為東蘭州的土司都像韋富撓那樣窩囊，那么容易就被家人忽悠掉土司寶座。其實，韋富撓的子孫后代，猛人是很多的，可能也是深刻吸取了祖宗慘痛教訓的結(jié)果。歷史發(fā)展到韋富撓的第十二、十三代孫，猛人開始出現(xiàn)了。

長期以來，有一個說法，“東蘭四代土司持續(xù)抗倭六十年”，我細細推敲，覺得不是很準確。以我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應該是“四代五任土司持續(xù)抗倭六十年”。人們之所以說是“四代”，是因為大家都認為韋虎麟和韋虎臣是兄弟，屬于同一輩分，所以只算一代。而我覺得，這樣對韋虎麟不夠公平，同樣作為土司，他的抗倭故事完全可以跟他老爹韋正寶、哥哥韋虎臣、侄子韋起云、侄孫韋應龍一樣，居于同等地位，值得單獨來講。所以，我這里在“四代”后面加上“五任”兩個字。這兩個字可不是可有可無，就是這兩個字，才把東蘭第十四任土司韋虎麟（又寫作韋虎林）從長期以來哥哥韋虎臣的光環(huán)里拉出來，讓他擁有一任土司應有的地位和形象。

權(quán)威的書籍是這樣記載的：東蘭州土司抗倭歷史從第十二任土司韋正寶開始，第十三任土司韋虎臣、第十四任土司韋虎麟、第十五任土司韋起云、第十六任土司韋應龍，他們持續(xù)不斷，前后達六十多年。

當然，廣西土司抗倭故事，不獨為東蘭州所僅有，以著名的田州瓦氏夫人為代表，田州、歸順、思恩、泗城、那地、南丹、忻城等地土司都曾奉詔帶領剽悍的“俍兵”（也稱“狼兵”，下文如不是引用原文，均統(tǒng)用“俍兵”，不再另注）到東部沿海一帶參加抗倭戰(zhàn)斗，而且取得的戰(zhàn)績震驚朝野。這已經(jīng)成為一段公認的歷史，而且非常獨特，體現(xiàn)了強烈的愛國情懷，所以人人稱頌。不過，我卻因此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中央王朝坐擁上百萬訓練有素的專業(yè)部隊，戰(zhàn)將也有大家耳熟能詳?shù)钠堇^光、俞大猷、胡宗憲、張經(jīng)等，要說戰(zhàn)斗力也不是沒有，歷史上也記載諸多抗倭戰(zhàn)役打得甚為驚心動魄，卻為什么經(jīng)常出現(xiàn)面對幾千個、幾百個甚至幾十個倭寇在東南海邊的州、縣、鄉(xiāng)、村橫沖直撞燒殺擄掠，卻常常不怎么搞得定，反而每每要借助偏遠山區(qū)的廣西土司兵來幫忙、來救急？這個問題很多書都沒說，我也無法解釋，留在這里供專家學者們?nèi)パ芯刻接憽?/p>

那天，我來到東蘭縣三石鎮(zhèn)的那臘村，那里有一座巨大的公園，公園門樓呈三層飛檐斗拱狀，大門上方的牌匾大書“武夷侯公園”幾個大字。放眼望去，這個公園可以作為游覽、觀光、休閑、娛樂場所，當然更可以作為愛國主義、英雄主義教育基地。其實，這是著名抗倭土司之一武夷侯韋虎臣的墓園。走在我身邊、話語不多的東蘭縣土司文化研究會韋錦嵩會長說，這個公園地下就是武夷侯韋虎臣的陵墓。

在武夷侯公園的左上方，有一座茂密竹林掩映下的小墳山。墳山里有一新一舊兩塊墓碑引起我的注意，它們和周邊其他的墳墓一樣，靜靜地立在草叢里，無聲無息，跟周邊那些水泥磚砌的嶄新而氣派的墳墓相比，它們極為寒酸的外表，透露出已經(jīng)很久沒什么人來鏟草培土了。如果不是當?shù)厝藥凡⒄J真介紹，誰也不知道這兩座墳墓的墳主竟是幾百年前叱咤風云的大人物，其中那個舊墳埋的就是韋虎臣的老爹，也就是東蘭州最早參加抗倭的土司平北伯韋正寶；新的那座其實是一座空墳，墳頭象征性地豎立那塊白色大理石墓碑，這是屬于韋正寶的老爹韋祖鈜的墳。說它“象征性”，是因為韋祖鈜真正的墳地是在墳山的下邊，由于年代久遠，基本無跡可尋，那個地方早已被人用來建房子了。這塊白色大理石墓碑是2017年東蘭韋氏后代新立的，位置在距離韋正寶墓數(shù)米的地方，碑文刻錄韋祖鈜的基本情況，而它的下面是沒有韋祖鈜的任何骨骸的。圍繞在這兩個墳墓周邊的十幾座墳墓，顯得嶄新和氣派很多，那都是韋祖鈜、韋正寶他們的后代子孫的墳。

這里要穿插一下了。所謂侯、伯，是周朝定的五個封爵等級“公、侯、伯、子、男”的其中兩個。這五個封爵等級也是我國歷史上最早出現(xiàn)的正式封爵。而后來一些皇帝與時俱進倒騰出什么九等制，我這里就不講了?，F(xiàn)在我們看到，韋虎臣被封為武夷侯，是侯爵，韋正寶被封為平北伯，是伯爵，兒子比老爸爵位高一等，符合“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人才成長規(guī)律。

東蘭州四代五任土司持續(xù)抗倭六十年的歷史故事之所以經(jīng)常為后人津津樂道，那是因為，首先這些土司本身都是非常剽悍而不怕死的土酋頭領，其次是他們手上都擁有一支如狼似虎、能打勝仗的“俍兵”。當然，“俍兵”也不是單單東蘭土司州所獨有，古代廣西的壯族地區(qū)，甚至中國南方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土司州，都各自擁有一支稱雄一方的“地方武裝”——稱“俍兵”或“狼兵”，或稱別的什么名號，等等。

我查閱各類史籍得知，“俍兵”應該是來源于宋代的“土兵”“洞兵”“壯丁”“蠻兵”等，甚至更為久遠的年代。南方少數(shù)民族土兵的強悍，史書早有記載，雄武如秦始皇，派五十萬大軍來統(tǒng)一嶺南，遇到包括廣西土兵在內(nèi)的“嶺南蠻兵”頑強抵抗，秦軍三年兵不解甲，主帥還戰(zhàn)死沙場了。而《宋史·蠻夷列傳一》還記有這樣的案例，湖南西部的辰州瑤人頭領秦再雄被宋太祖趙匡胤任命為辰州刺史后，“日練土兵，得三千人，皆能被甲渡水，歷山飛塹，捷如猿猱”。宋代著名的范成大有一本著名的書，叫《桂海虞衡志》，里面也記錄，廣西左右江“州縣洞五十余所，推其雄長者為首領，籍其民為壯丁。其人物獷悍?！彼^“獷悍”，意思是粗野強悍。其民如此，入伍為兵，經(jīng)過軍旅嚴格訓練，當然不是一般的剽悍，而是有組織、有紀律的剽悍了?！稁X南瑣記》就說：“狼兵鷙悍，天下稱最?！薄睹魇贰V西土司》也說：“廣西瑤、僮居多，……而田州、泗城之屬，尤稱強悍?！便舫侵莸墓茌牱秶ìF(xiàn)今的鳳山、巴馬、天峨一帶，而鳳山當年是屬于東蘭州的一部分，后來才分出去設立鳳山土分州的。因此，“尤稱強悍”的人群里就包含了東蘭州的壯族瑤族同胞兄弟。而鄭若曾在《江南經(jīng)略》卷八里，更是詳細描述了“俍兵”在戰(zhàn)場與敵拼殺時悍不畏死的情形：“偶以二十人當賊二百人，為賊所困，力戰(zhàn)得出，殺賊五十余人，狼兵死六人。其間二人尤驍勇，賊至劉家行，單騎追之。”

于是，我們就可以知道，東蘭州五任土司所帶領遠赴東部沿海抗倭的“俍兵”，是怎樣的一支悍不畏死的地方部隊了。

三

為了寫作這篇文章，我細細翻閱二十四史和其他有關史書，才初步搞清楚倭寇剽掠我國沿海的來龍去脈。

長期以來，我們知道著名抗倭英雄戚繼光、俞大猷和田州瓦氏夫人率廣西“俍兵”遠赴東南沿海抗倭的愛國事跡。但那是明朝建立近兩百年以后的第十一位皇帝嘉靖年間的事。而倭寇剽掠我國沿海一帶，早在朱元璋建立明朝初年就開始了。當時情況是，日本國在“宋以前皆通中國，朝貢不絕”。但從元朝開始就中斷跟我國來往了，元世祖忽必烈建立元朝后，多次派遣使者去提醒他們應該來“朝貢”了，結(jié)果日本堅決不派人來。忽必烈來火了，就派遣十萬大軍去征討，想不到大軍到達五龍山突遭暴風，全軍盡沒。從此以后，日本就屢召不至，整個元朝日本一直沒跟我國來往。使臣正道、大道的不來，倭寇卻窄門小道“悄悄地干活”！其實，倭寇都是日本各封建諸侯在兼并戰(zhàn)爭中的潰兵敗將以及失掉軍職的武士浪人。這些人在國內(nèi)待不下去，就跟我國的一些沿?！皟?nèi)鬼”勾結(jié)起來成為“海盜集團”。而這些“內(nèi)鬼”也跟倭寇的身份一樣，大多都是當年反抗元朝統(tǒng)治失敗后逃往海上做海盜營生的強豪之輩。倭寇跟他們一拍即合、狼狽為奸，合伙騷擾我國沿海州縣?！睹魇贰氛f“諸豪亡命，往往糾島人入寇山東濱海州縣”，說的就是這回事。洪武二年，朱元璋派使臣去日本詔諭，并譴責“入寇”之故，但日本不僅不派人來朝貢，反而“復寇山東，轉(zhuǎn)掠溫、臺、明州旁海民，遂寇福建沿海郡”等?？梢姡量茇饴游覈睾＃缭诿鞒跄昃烷_始了。到后來變本加厲，十分猖獗，山東、上海、浙江、江蘇、福建、廣東沿海一帶常常被倭寇燒殺擄掠，倭寇問題遂成為明朝一大外患，如蛆附骨，不死不散。我們來看看《明史》的一次記載：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大漢奸汪直勾結(jié)倭寇，“大舉入寇，連艦數(shù)百，蔽海而至”“破昌國衛(wèi)。四月犯太倉，破上?？h，掠江陰，攻乍浦，八月劫金山衛(wèi)，犯崇明及常熟、嘉定”。第二年“正月自太倉掠蘇州，攻松江，復趨江北，薄通、泰。四月陷嘉善，破崇明，復薄蘇州，入崇德縣。六月由吳江掠嘉興，還屯柘林”?！睹魇贰放e完這些典型案例之后，接著用一句話概括，即“縱橫往來，若入無人之境”。這次倭寇有漢奸帶路，人數(shù)又很多，攻城略地聲勢有點大，還算說得過去，但后來很多次入侵，只有幾十名倭寇，也照樣可以橫行霸道?？梢姰敃r東南沿海倭寇作亂之猖獗。你看史書記載，在倭寇最猖獗的嘉靖年間，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倭寇襲擊中國沿海的次數(shù)達到了近六百次。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時，甚至出現(xiàn)了七十余名倭寇席卷中國沿海土地數(shù)千里，作亂八十余日，造成明朝軍民傷亡四千人的夸張事件。這就很不可思議了。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才有朝廷征調(diào)各地強悍的土司兵參加抗倭戰(zhàn)斗的。東蘭州五任土司韋正寶、韋虎臣、韋虎麟、韋起云、韋應龍，持續(xù)六十多年參加抗倭戰(zhàn)斗的歷史，歷經(jīng)了明朝正德、嘉靖、隆慶三任皇帝，也正是在這個大背景下出現(xiàn)的。

....

（閱讀全文，請見《民族文學》漢文版2022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