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

老照片老了

老得發黃了起皺了卷了邊角

照片里那幾片葉子

早從樹上落下了

照片里那朵云

也早飄得無影無蹤了

那條流進照片的江水

在夏日暴漲又在冬日干涸了

 

老照片沒有老

守著那個叫青春的日子

方方正正像一頁日歷

守著那幻想堆成的年紀

守著黑板上白粉筆寫的道理

守著叫浪漫的那串記憶

守著這一張張不會裝假的臉

青春守著青春的約定

 

老了是站在照片外的我

四周風景忙著變換戲裝

 

 

《贊 美》

恭敬地洗手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久藏的詩集與陳釀的詩

都從柜子里取出來

 

打開酒壺木塞

一陣酒香騎馬的俠士

跑遍這間燈火明亮的書房

讓醉意點燃一只薰爐

 

珍藏太久的詩集

時間化成了封面積塵

翻開那些塵封的激情

灰塵是燈光下舞蹈的幽靈

 

寫一首贊美時光的詩

謝謝這夜晚難得的寧靜

積塵是看得見的時光

酒香是忘不了的心緒

 

一陣窸窣聲后

萬物歸于夜的寧靜

比寧靜更遠的那片星空

如陳釀酒，如塵封詩

 

 

《橫現河》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地方

嘉陵江穿秦嶺，這里轉個彎

從甘肅販當歸的人

走出峽谷，這條河橫在面前

橫在面前卻另辟蹊徑

上船付錢走四川

到四川手里的當歸草

發橫財就變成錢

 

這是一個有風景的地方

風景再好換不來錢

蜀道難，陸游騎驢走過

李白用詩作杖也算走過

我也走過，走到橫現河

寶成鐵路一個小站

車走了，我在這里等

等在橫現河畔一工廠

工棚里枕著火車轟隆聲

轟出我第一首詩題

《春從北京出發》

 

出發的這趟列車開了四年

四年后我高考到北京讀書

北上列車再次駛過

再看它一眼才發現——

讓我愁，讓我累，讓我痛

叫橫現河的峽谷口

山青青，水綠綠，天藍藍……

 

 

《周末的田野迷宮》

寄宿初中的每一個周末

我都要走一次田野迷宮

學校在名叫邛海的湖這頭

我的母親在邛海湖的那頭

繞湖二十里，走田坎越水渠

夕照月光下，田野迷宮穿行

 

這是命運給省城長大的我

安排的成長之路

風暴把母親和我吹進大山

神秘的命運圖騰——

比一團亂麻更亂是田埂縱橫

比迷宮游戲更難是荒野無燈

 

記住在下一個樹樁轉彎

記住在下一個閘口過溝

記住月光下閃動是水洼——

樹樁說別埋怨，滑倒爬起

閘口說別慌張，天上有星

水洼說別哭泣，沒有人聽！

 

也許那周末的迷宮只是記憶

也許那就是男人成長的秘密訣

男人一輩子都在迷宮穿行——

男人不埋怨，滑倒爬起

男人不慌張，天上有星

男人不哭泣，沒有人聽！

注：少年時，曾在大涼山鄉村中學就讀，每到周末在田野里走三十里路回到母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