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世煙火》

作者：陳釀

出版社：浙江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2年1月

ISBN：978-7-5339-6666-9

定價：88.00元

凌晨，楠楓江邊那棵遒勁的歪脖子溪蘿樹在清透的晨光下努力撐了撐枝干。它知道，再過幾天，枝干上最后一片葉子也將離自己而去，幾陣寒風吹過，江上的霧氣越來越濃的時候，楠楓江最冷的時節就到了。它還知道，楠楓的隆冬并不蕭瑟，只是如它這樣年歲很大的老者，澹澹而睡，幾陣春風吹過，便倏然醒來，一切又如那嫩綠的枝條，開始迎風歡騰了。

這個時分，一個披著蓑衣、戴著偌大箬笠的小牧童，背上插著一支短笛，騎在他的老黃牛背上，后面跟著一頭不諳世事的小牛犢。黃牛母子不緊不慢地搖著尾巴，慢吞吞往溪蘿樹下長長的灘林走去。雖已入冬，溪蘿樹下還是有些許綠草，夠它們娘兒倆果個半腹。

小牧童下了牛背，任由黃牛母子向溪蘿樹下半黃的草叢走去。他拿下那個與他身形不太相符的大箬笠，甩了甩上面的小水珠，抬眼望了望江面。

楠楓冬月，只要是在前夜雨歇、翌日大晴的清晨，空氣清冷、江水尚暖，冷暖相遇，江面都會升騰起紗一般的霧嵐，裊裊婷婷，妙不可言。這個凌晨，騰騰升起的江上霧嵐籠罩了小牧童眼前這一片寬闊的水面。長這么大，小牧童幾乎沒見過臘月的凌晨江面上會有如此濃稠的霧嵐，眼前的一片似仙地神境，很不真實。

他正恍惚，忽聞“啾啾”幾聲，原來是幾只白鷺扇著大翅膀，輕盈地從江面上掠過。緊跟著，又有幾只更大的灰鷺尾隨而來，緊貼江面盤旋。瞬間，江面濃濃的霧嵐被它們攪散。小牧童正惱這幾只水鳥攪了他的“神仙地”，然而，他做夢也想不到，正是這幾只小精靈，撥開迷霧，使他得見一個從未見過的“神仙女子”，乘坐一只舴艋舟，飄然而至……

破霧而來的舴艋舟猶如瑤池下凡的一片仙葉，那青布衫長羅裙的年輕女子從舴艋舟那上了清漆的竹篷中挑簾而出，娉娉婷婷地走過船舷，靜立船頭，眼神迷蒙。她的目光從呆立在岸邊的小牧童的頭頂掠過，遠遠望向小牧童身后的灘林、田疇、阡陌，一直到青黛遠山前面的村莊里……

那一刻，小牧童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以確保自己現在是醒著，而不是在夢中。但他還是弄不明白眼前到底是自己每天放牛的楠楓江，還是西王母的瑤池，他有點喘不過氣來。忽然，身后傳來一聲粗重的低吼聲：“靠邊點，別擋了我家大小姐的路！”

小牧童趕緊將手中的大箬笠往腰間夾緊，扭頭只見徐家的長年*帶著一個丫頭和兩個腳夫匆匆往埠頭趕去。小牧童緩過神來：船頭的“仙子”莫非就是傳說中徐玄廊大老爺家那個在大上海讀書的小姐？

當徐家大小姐徐逸錦一只纖纖玉手輕輕搭在前來迎接的小丫頭手中、跨下船舷的那一刻，小牧童禁不住“呀”了一聲。迎著這一聲“呀”，小牧童一雙怯生生的眼睛接住了徐大小姐投來的輕輕一瞥。小牧童不知道，這“仙子”從踏上這片土地開始，就再也回不去她曾經的“十里洋場神仙地”了，從此，漫長的歲月，她將歷經曠世煙火，百折而絕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