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碼新世界——游戲化向度的網絡文學》

作者：王玉玊

出版社：中國文聯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1年3月

ISBN：9787519044756

定價：76.00元

作為一種類型通俗小說，網絡文學總是具有一個相對簡明清晰的深度模式，如上面所列舉的世界設定、角色設定等諸方面構成了敘事的主體部分，而意義與主旨則與其中任意一個或多個部件相關聯，向上延伸出來。平等、自由、理性、人性、愛情、正義……這些主題仍是這個時代的議題，也仍是網絡文學作品常見的主旨（當然，游戲化向度的網絡文學中也出現了一些新的議題，比如，來自日本ACGN文化的“羈絆”、本書命名為“二次元存在主義”的那種生存信條）。東浩紀所討論的“數據庫消費”是以宏大敘事解體為前提的，因而當東浩紀討論具有典型的“數據庫消費”特征的日本ACGN作品時，便沒有再對作品中的深度模式進行專門討論。但實際上，不管是日本的ACGN作品，還是中國游戲化的網絡文學作品，都仍保留著完整的深度模式，區別在于，意義與主旨不再具有統攝全文的作用。一部作品的不同部分可能包含多種深度模式，比如，事件線與愛情線兩立的作品便常常在這兩條線索中包含不同的深度模式，副本+ 主線結構的小說也可能在不同的副本、副本與主線中包含不同的深度模式；意義與主旨也可以不是作者真誠相信并希望在作品中討論的議題，它可能只是為了完成敘事而使用的權宜之計，比如，在《約會大作戰》這樣的后宮向作品中，男主人公戰勝精靈、拯救世界的方式是“與其約會、使其嬌羞”，而為了規避一男多女的道德風險、使男主人公的行動合理化，“拯救世界”的“宏大敘事”絕不能丟，但也沒有人會對此信以為真。換言之，深度模式，或者說意義、主旨本身，也變成了一個構成敘事的模塊，可以與世界設定、角色設定等組件結合在一起， 共同構成敘事。最極端的深度模式組件或許就是“燃”——這是個被反復運用，已經具有了萌要素式的固定程式的“宏大敘事”殘骸。所謂“燃”，在事件層面往往表現為弱者為了某種強烈的信念而克服自身的恐懼，不計代價地完成不可能的挑戰，或與不義的強者戰斗，也可能表現為貫徹不同信念的雙方/ 多方為了各自的信仰而不計代價地相互斗爭。它可以指向肯定人的無限可能、歌頌正義、勇氣與犧牲精神等意義。“燃”與其他萌要素一樣，本質上是一套人物的行為邏輯，但同時又切實地為受眾提供著一種關于深度、關于宏大敘事的幻覺。“燃”所能提供的效果是這樣的：這個故事似乎在討論著什么主題，實際上也可能什么都沒有討論，但它所包含的強烈情感，以及審美上的悲壯感卻足以感染受眾。一旦某種深度模式像“燃”這樣被固化為萌要素，就會變成這樣的情況：深度模式背后的宏大敘事實際上已經被抽空了（不是不存在了，而是可有可無、無關緊要），留下的只是一種審美印象，以及按照慣性調動情感的能力。

這里仍需補充的是，在深度模式的問題上，游戲化向度的網絡小說與傳統通俗文藝，或者說“游戲性寫實主義”與“自然主義的寫實主義”之間，區別并沒有那么絕對。游戲化向度的網絡小說中的深度模式組件并非不能一以貫之、統御全篇，傳統通俗文藝也并不總能完整地貫徹某個或某幾個主題思想。在許多情況下，重要的不是實際的作品狀況，而是看待作品、創作作品的方式。時至今日，我們不再將文學作品當作有機統一體，不再必須調用復雜的文學理論與文本細讀的技巧才能發現作品中的矛盾與裂隙，作者與讀者總是有能力自然而然地完成人物、事件、深度模式之間的拆分，這一切顯得前所未有地清晰：故事中的哪些部分貫徹了作者的道德思考，哪些部分只是為了展現人物與人物關系的“萌”；作者真正想寫的到底是副本還是主線，是拯救世界還是甜蜜戀愛；哪些部分是為了完成敘事而作的設定，可以不必當真，哪些部分真的需要計較與品評，等等。反過來說，將這一切視作連貫的實際上也是一種能力，那是被宏大敘事完美包裹的世界所培養的能力，是一種在異質性中發現統一性、在雜亂中發現邏輯、在差異中發現秩序的能力。從傳統定義而言，這其實就是“敘事”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