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薩未眠夜

 

北京西路的雨季來得晚了

但沒有耽誤太陽島

隨夜而至的歌聲

朗瑪廳里鐳射燈閃亮

青年們腰肢擺動

扭傷了一座城市的夢

 

拉薩，此刻

裸露著青澀的光芒

夜空里風云變幻

雨滴的直率從未被打擾

八廓街在夜色中朝拜的人

用風雨撐滿袍服

 

于是，天空也有了

酒杯的影子，醉意充盈

只有在云層厭倦之后

星光才能悄然而入

 

遇見羞澀的阿里

 

一路向西，阿里

終于恰如其時地出鏡

安詳如湛藍的湖色

 

她始終在行走

在深秋層疊的顏色里

裙袂飄然，全然不像

人們口中那個遠方孤守的

冷傲的姑娘

 

圣湖晃動著眼眸

呼吸，吐納

多情的云朵臉頰粉紅

溫軟如水的身軀里

北風依然

 

第二個我

 

鏡子里有一個穿反了睡衣的我

那是我不曾見過的，自己的背影

它好像并不挺拔也沒有性格

會不假思索地淹沒在人群里

真的，即使我自己

也不會過多地關注它

 

我后退兩步

有意與這背影拉開距離

我想看看它有沒有佝僂著

有沒有染上飽經風霜的模樣

 

我端詳它就像在端詳自己

我為它撣掉肩上盤繞的一小段棉線

棉線像夢境一樣飄落

我伸手接住它

它便靜臥在另一個空間里

等待同樣一雙柔軟的眼睛

 

我忽然有些害怕

我的背影會不會被自己灼傷

面對的和背負的一樣重要

而我之背后，真的有另一個我

我想走到鏡子后面

跟這個陌生人說一聲

嘿！你好

 

老三

 

老三給我打來電話

約我一起吃飯

我不知道他從哪兒找到了我的號碼

也并不知道他所說的

那個認識我的人

是誰

 

其實我有些羞愧

一時間腦中未搜尋到他的面容

那個中學時和我抵足而眠的老三

那個半夜磨牙、夢里喊媽媽救命的老三

 

聲音里的尖銳和稚嫩

已經被時間磨鈍了，有點像

一個中音歌唱家，我甚至走了神

想象他在歌廳唱歌的樣子，但是

他真的沒有在電話那頭唱歌

他只是說了很多

嗯，和，啊

 

于是我想，他的腰帶

應該需要鉆幾個新的扣眼了吧

他再也不能輕手輕腳

翻越我旁邊上鋪的圍欄

 

機場，有一對戀人告別

 

濃云涌進大廳

在有兩個人的地方分散

兩個人把分別摟成一座蔥翠的蒼山

在空曠的機場里

他們如此幸福而又如此孤獨

無暇他顧

 

沉重的分離折斷了高飛的翅膀

此時山的偉岸，就是

我們所談論的人心，陽光正好

而我聽見一聲低沉的啜泣

弦窗外引擎轟鳴，飛行

在愛情的面前，輕若鴻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