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緣得見的年代》

作者：伊凡·雅布隆卡

出版社：商務印書館

出版時間：2021年01月

ISBN：9787100190091

定價：68.00元

我認為我的家人與眾不同，因為他們代表了整整一代人。因為他們比他們自身更加偉大。為什么這樣說呢？他們從猶太人小鎮走向了西方？……世紀的浩劫毀滅了他們的愛情？我們從中看到了特別行動隊的一個人在生與死之間的掙扎？那是我祖父母的傳記？文字是帶有欺騙性的。話剛一說出口，就會背叛熙熙攘攘的世人，嘲笑他們的自由。當我說“猶太人”的時候，人們會想到我祖父母身上的無袖長袍，那是他們身份的標志，可他們一生一世都想剝掉這身外衣，以擁抱普遍性。當我說“我祖母”的時候，大家會想到臉上肉嘟嘟的老奶奶，讓我坐在她膝頭上，給我講故事；但是伊德薩在20歲時就死了，而我現在已經比她在世的時候年紀更大。時間越久，我就越是需要保護她，需要照顧她永恒的青春。我們注意到，在一片本地植物當中，時時會出現一株外來的麗春花，因為麗春花的花色是鮮紅的，但是人們從來不會去聞聞那種花，或者將它們采摘下來；而且事實上，它們不會散發出任何香味，它們的花瓣沒有固定的形狀，一陣風吹來，花瓣就掉了。至于知識，我也沒有采擷到任何東西。

我不知道他們是否因為我而感到自豪，反正我因為他們而感到自豪。別人可以放棄他們，他們的生活充滿了失敗，但他們決不會因此而被污染。他們激情滿懷，想解放自己，這激情使他們超越了自己。我自己的反抗其實要弱小得多，但是，我的反抗是為了不讓人們遺忘和沉默，不讓人們認為事情是天經地義的，不讓人們認為習慣了的事物就是自然而然的事物。我的研究結束了，他們的生命也結束了。但是，這種結束也是一種解脫，因為從今往后，他們又回歸了來處，他們升華了：他們的出現歸根結底是為了生，他們也遠遠超越了自己的天命。在分別的時候，我想對他們說：我愛他們，我會經常想他們，我贊佩他們所經歷的生活、他們宣示過的自由；我對他們心懷感激之情，因為，我之所以能夠生活在法國這樣一個和平、自由和富有的國家，那是由于他們——雖然他們也許并不這樣看。我想讓他們知道，我本來很想認識他們，想聽到他們奇怪的口音，想接受他們送給我的總有些不合時宜的禮物，想了解他們神奇的歷史。我也愿意把接下來的事講給他們聽：他們的孩子在戰后加入了法國國籍，他們的三個孫輩兒女——我表妺、我兄弟和我——上了很好的學校，由此，共和國對待我們和對待他們時的面孔大不一樣了。我今天晚上乘飛機去布宜諾斯艾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