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大地背面而來

站在夜的對面

從未說過你來自哪里

但我找到了家

 

你來自一滴露珠

一種純凈的顏色變成了光

所有顏料的底色

是語言的埡口

鋪滿時間和愛的血液

 

我試過雨水的速度

追過河流的去向

但和你一起的日子

來回沒有超過十五年

我今天

終究到了你的歲數

 

一個早晨的時光

能看到一個世紀的明天

時間并沒有流失

被你鎖在身骨中

在眼里

你像飄揚的一面藍色旗幟

想起你面容的一瞬間

我能趕走死的欲望

 

你活著時

用所有祈禱的語言

拜見了一尊悲傷的佛

 

問過佛，你去了哪里

問過媽媽，你在哪里

我走過的路

也許你并不贊同

雖然你沒有看見

我去過的地方

 

舅舅說：兒子都是父親他自己

都不敢給媽媽說真話

我說：父親都是兒子的昨天

 

媽媽的微笑

像所有的星星一般

掛在眼里

也無法抗拒

生命的圈套

 

并不想因你而改變自己

選擇一夜未能睡完的明天

蒙上昨天的眼睛

 

我曾擄掠過夢的席位

停止過石頭的呼吸

與愛情和欲望一起成長

可我，找不到

眼睛的縫口

 

從一夜荒涼而可怕的墜落開始

走過一個流浪的遺孤的世界

 

父親！如同你一般

 

在另外一個地方

搭建了自己的樣子

 

我和流浪狗睡過一個星空

那夜看清了星星

濕潤的青草，時刻提醒

天亮之前不能死睡

睡醒的冷雪

吃過人的呼吸

 

父親，我在你的夜里

擦過石頭的眼淚

那時找到了自己

抓過從你故鄉吹來的風

如同一張過期的郵票

粘在荒涼的地面

找不到回家的門

 

我不能唱歌，歌詞會泄露

余生最怕的你

騎著駿馬回家的樣子

 

父親！我愛你

所以我不敢哭你的聲音

你說過，男人的哭泣

如同一把刀

會割掉明天的樣子

 

我站在你的面前

要告訴你，我比你好

 

今夜，身骨里長滿的刺

這幾年變成了一片森林

生長在痛里

隨著時間的洗禮和我的成長

變成了你的背影

 

母親的祝福

讓我站在了日出的位置

背對著日落而消失的自己

從石頭的背面跳出

 

任誰，都

毀滅不了方向

另一個我，或者你

最后一次發作的疼痛

父親

你讓我醒來

 

你不是在每一次短暫的停留里

換一張面孔嗎？

幸福，在一面鏡子里

像你的胡須

從我的身體里往外跑

 

一首歌，二十年后

母親唱給了我

生活找到了時間的謊言

在一部經書里

無法找到天堂

 

我結束了對你的追尋

從2015年開始，發現

三月十六日那天

在生長著的

每一片葉上有你的希望

明年也一樣

 

用彷徨劈開的路

若能用眼神送到你的今世

母親的愛，是一塊餅

你吃完了全部

 

我為漆黑的夜，找過星星

為一次呼吸的自由而笑過一夜

躺在病床上的我

像一個螺絲，繃緊在

另一個你的身體上

讓文字的牛皮船邀請過你

因為我不想死于

一身酒精的病房里

 

父親！我對死亡的仇恨

比你的肉體還堅硬

 

源自生活與你對我的恨

對你的愛

勝過于肉體本身的痛苦

 

關于草木的一切生動

都與我有關。在雨水的初乳中

我的笑，勝過露珠

留在地球的記憶里

 

你從一個季節的出口里

順著光而來，睡在草叢中

喚醒了

藏在體內的你

 

你從我們的淚水中逃跑

那一夜

你騎著灰褐色的駿馬

左手拉著韁繩

右手抓著刀柄

在夢里敲門

 

我感覺到水的生命

不是干旱

而是人們隨手扯斷的

草木的傷口里

流出美

隨后變老

等著自己的季節

 

花可以種植陽光

陽光可以種植夜

黑夜種了我

我吃著陽光

讓自己變成一盞燈泡

 

每次看到

你從地球的背面而來

站在夜的對面

被你鎖住的所有快樂

都能看到

 

我從佛前面走來

有時躲在后面

你在我面前走開

躲在思念的骨頭里

 

禿鷲飛來之時

影子入土

我飛，你飛過的土地

在你的牧場

在我的體內

這一生的你

回到原地

 

我從你的背影中

成為你的樣子

因為明天

你的孩子就要老去

在泥潭中

過于超度的

一尊

普通的佛一般

深入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