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是身體里逃出的孤獨

 

月光下，我唯能收獲的

是一地踉蹌的腳步

和破碎

 

如果望一次星空

那一輪明月

竟是我身體里逃出的孤獨

 

我鐘愛寺院遍布的玉樹

 

我傾向于那光輝的雪撲面而來

白發的群山，當越野車滑向排水渠時

睡夢中的卓嘎只是翻了個身子

她揉揉鼻子，繼續和布袋熊的約會

我只是感覺山崖上的瑪尼趔趄了一下

 

我醉心于一幅摩崖石刻的堅守

流水、風、歌聲以及經誦

此刻必須神圣，帶著人間的煙火

灰燼。微小的孤獨。1米72的悲傷

一次對話讓大地的寧靜

 

不管多么艱難，我還是寫下一封情書

作為自證者的答辯詞

 

不管世界多么繁華，我還是傾心向西

鐘愛寺院遍布的玉樹

 

從第一人稱開始

 

我老淚縱橫，無法掌控

這自由的淚水，在中年之境，在凜冽之中

 

該是言喜不言悲，眉霜慈祥的時候了

不回憶往昔，不奢望未來

只俯首蒼茫人間，打算柴米油鹽

但晨光中幾只早起的寒鴉，蹲在雪地上

它們的臉上，我沒有找到物喜己悲的曠達

它們甚至哭喪著臉，冷冷對視著我

像被絞刑架召喚的小偷

我不由得一陣小小的傷感

終于為自己的老沙眼撿到了證據

 

但今日之晨，我頭頂凜冽，淚水滂沱

哪里

到底是哪里？才能配得上這咸得有點苦澀的淚水

 

須彌山一覽

 

忽然想起

國王問阿凡提

地球的中心在哪里

阿凡提的驢子抬抬腳

算是回答

 

這個畫面一閃而過

今天我不關心世界

我只是看著那一坡桃樹

以及去年盛開的桃花

此刻在干嘛

 

我還看見，冬日的

陽光太過單薄，瘦弱

讓我身邊的小姑娘

把脖子縮了一下

又縮了一下

 

這個未成年的小姑娘

似乎是我遇見桃花之前

曾經的睡夢

 

鏡 像

 

從大風堆卷中過來

從落木蕭蕭中過來

從大雪漫天中過來

 

五十個亡靈

五十座墳塋

誰在葬我

 

如果有一天，你喊著

我的名字

從落滿枯葉的小路上過來

只是請你輕些

再輕些

 

因為每一片落葉下

都有我負罪的靈魂

喊疼

 

消 息

 

一個人頂著風雪，沿干涸的河床

挺進

 

這個冒著風雪的人，來自一個叫馬渠的村莊

來自一片遙遠的山河

 

他呼吸粗重，撞擊著結霜的胡髭

身后是一串搖擺的腳印

 

風攪著雪，枯樹上的堆雪鉆進脖頸

多美的哆嗦啊

 

風給他騰路

風也把心事埋在身后

 

但他是幸福的，因為脫貧了

因為最小的兒子降生了

 

雪地上

 

一只烏鴉

在雪地上散步

 

有點漫不經心

有點語無倫次

 

她喃喃自語，念叨著

窮人的宗教，上天的疾病

 

白茫茫的雪地上

留下一行盲人的經卷

 

在眾神頌唱白色草木的時候

這只烏鴉的嘮叨顯得邪惡了一些

 

自白書

 

這稍縱即逝的時光

像一次偉大的別離

那些遠去的物事，就讓它遠去

該來臨的還得來臨

 

如果今天寫下寬恕的章節

我一定會葬了自己

我一如既往

看著大雪的罪行在陽光下坦白

 

我無限贊美這光輝的時日

 

春日將至

但暮晚的街道空無一人

一小片雪，藏在草坪中央

讓苦寒無限盛大

 

我從《心經》的副歌部分出來

懷揣小小孤單

必須忍住憂傷，否則淚水

會把一月的墨水打翻

 

    【作者簡介】

    單永珍，回族，中國作協會員，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理事，寧夏詩歌學會副會長。作品被翻譯成英、阿拉伯、蒙、藏、哈、維、朝、錫伯等文字發表，著有詩集《詞語奔跑》《大地行走》《青銅謠》《篝火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