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小說展示我們生活中不妥協、不真實的事物

記者：比起科幻作品，你的小說看起來更像是幻想，你怎么看待科幻小說與幻想小說的關系？

托馬斯：廣義上，幻想小說（科學與恐怖小說都在其內）處理的是不可思議的題材，展示的是在我們生活中不妥協、不真實的事物。在此設定下，你可以駛向任何情感方向。如果它引發的是恐懼感，通常就是恐怖小說；如果它引發的是好奇和美感，就成了魔幻現實主義。把它們融合在一起，你就可以在科幻小說的領域里獲得更多體驗。我個人更熱衷于讓非真實性的元素進入到真實生活中，所以我的作品通常要么是魔幻的，要么是恐怖的。

記者：作為荷蘭的青年作家，你覺得荷蘭文學作品的特點是什么？請你談談荷蘭的科幻文學狀況。

托馬斯：在荷蘭，我們沒有恐怖文學的傳統，甚至也沒有幻想或是科幻文學的傳統。荷蘭文化本質上是加爾文主義的，文學也是如此。它往往情節性不強，卻充滿了內心獨白。荷蘭文學中久盛不衰的經典小說叫做《晚上 晚上》，作者是杰拉德·瑞夫，這是一部關于虛無的作品。小說寫了十個夜晚，全是空無的夜，什么都沒發生。你讀啊讀，讀到最后還是沒什么事。15歲我在讀高中，那時我被迫讀了這部作品，語文老師說這是“對無聊進行了深入探索，為虛無而狂歡”。然后我覺得——咱還是別鬧了吧。給任何一個15歲的孩子《夜晚 夜晚》，可能都會澆滅他們對讀書的樂趣。我也想為什么東西而受到鼓舞，但絕不會是因為虛無。那陣子我已經讀了不少美國文學，我發現跟荷蘭文學相比，美國文學作品總是以情節來驅動的，而且不光是恐怖小說，純文學作品也是如此，總有什么東西在里面蠢蠢欲動。我想，這是我的菜。當然，情節小說也并不意味著在心理層面就要缺乏深度。

今日之荷蘭文學日漸國際化，犯罪小說成了重要題材，愛情題材也同樣如此。恐怖小說在荷蘭還沒成為一個類型，恐怖作品往往是靠作家的名氣進入市場的。斯蒂芬·金的書賣得很熱，我的小說《歡迎來到黑泉鎮》（以下簡稱《黑泉鎮》）也榮登犯罪小說暢銷榜榜首，希望其他荷蘭作家也愿意嘗試這個題材。

記者：在你的小說中，既有恐怖的元素，又充滿了日常生活的幻想，你在生活中會不會被看成是怪人？

托馬斯：哈哈，并沒有，實際上生活中我是個逗比。人們常常問我：“你為什么會寫這種詭異的東西啊？”或者是：“你到底經歷過什么？”我只能毫無愧疚地說，我就是喜歡嚇唬人。當讀者發信息告訴我，他們讀完《黑泉鎮》以后不得不開著燈睡覺，我總是禁不住嘿嘿傻笑。那說明我的目的達到了，小說觸動了讀者的情緒。我喜歡嚇唬他們，也樂于讓他們捧腹或是哭泣。

記者：你更看重自己的恐怖長篇還是幻想短篇？

托馬斯：一視同仁吧。長篇和短篇小說完全是兩種形式，長篇小說更像是介入到一段漫長的關系中，需要愛和關懷；短篇小說則像是一夜風流，迅速、愉快而且充滿激情。幸運的是，二者我都喜歡。我也喜歡同時寫兩種小說的作家，比如內爾·蓋曼、斯蒂芬·金和羅爾德·達爾。

《雷沙革村的讀墨人》收錄托馬斯的多部雨果獎和世界奇幻獎的入圍和獲獎作品

記者：聽說你寫小說的時候喜歡閉門不出，一個人憋在家里寫恐怖小說會不會感到很壓抑和恐懼？你會在夜里寫小說嗎？

托馬斯：我既在家寫，也喜歡在旅行中創作。一般在家寫小說時，我會設計規律的日程安排，這非常有效。我從沒真地嚇到過自己，不過在我即將寫完的小說《回聲》里，有幾個恐怖場景確實一度成為我的夢魘。創造的過程和體驗的過程是不一樣的。看恐怖電影我容易被嚇到，但自己寫的時候，因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就不會感到壓抑和恐懼。

《回聲》

記者：在你的小說中，首尾結構上的再現常常起到意想不到的審美效果，“重復”這種美學在丹麥哲學家克爾凱郭爾那里有過十分精彩的論述，他還寫過關于恐懼感的作品，你是否讀過他的美學著作？

托馬斯：其實盡管聽聞過克氏已經很多次，但我并沒有讀過。沒錯，從主題上來看，有太多跟這個題材相關的美學。在小說的開頭，一個兒子問他的父親：“如果都落入危險，你更想救誰？我，還是存在于世界上別處的某個村莊？”當然，這就是這位父親后來將要面對的艱難抉擇。當這個問題再現時，它就是一種“重復”。處理這種幾乎不可能的問題也是人類一直以來的反復追問。

影視劇《黑泉鎮》劇照

記者：你覺得小說影視化會不會破壞小說的“靈韻”（Aura）？你覺得自己還要多久可以超越馬丁和斯蒂芬·金？

托馬斯：我不擔心。《黑泉鎮》的影視化運行得很好，好萊塢的制片人加里·多伯曼正在推動它的劇集，《安娜·貝爾》就是他的作品。影視化當然會改變原作，因為影視制作是一個團隊在勞動。但我很喜歡這個項目，我確定他們會做的很好。

對于斯蒂芬和馬丁嘛，嘿嘿，我可不打算超越他們，因為他們二位是我崇拜的偶像。有一回他們各自表示，非常佩服《黑泉鎮》，這讓我受寵若驚。

我的新作《回聲》是關于一個登山客在攀登阿爾卑斯山時遇險的故事，這個登山客幸免于難歸來后整個人都變了，他在事故中被山神附了身。這會是一個非常驚悚的發展，我非常高興小說能夠被全世界的讀者讀到，很希望中國讀者們關注。

托馬斯在中國

作者簡介

托馬斯·奧爾德·赫維爾特（Thomas Olde Heuvelt）1983年生于荷蘭，16歲出版第一部小說，26歲獲得荷蘭歷史最悠久的幻想文學獎保羅·哈蘭德獎。擁有一頭驢，喜歡在游泳池邊寫作，害怕鯊魚，寫恐怖小說但并不敢獨自看恐怖電影。他被BBC廣播電臺稱贊為“歐洲幻想文學界不可多得的人才之一”。連續三年入圍雨果獎，憑《那天，天地翻了個個兒》獲得2015年雨果獎最佳短中篇小說獎。短篇小說《雷沙革村的讀墨人》獲世界奇幻獎提名。已出版5部長篇和多部中短篇小說，作品被翻譯成9種語言在26個國家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