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葉和日光中行進（節選）

◎ 完瑪央金（藏族）

一

在敗落的葉子上走過

是那些去買早餐的人

是那些攝影家和畫家

還有寫情書的人

陽光懶懶地灑在路上

路旁綠草已經枯黃

麻雀和蝴蝶都去了

隔壁地域的春天里

它們相互追逐產卵育子

有風吹來很輕很輕

但怕把落葉的秩序吹亂

怕一些記憶尋找不到了源頭

腳步也要放得更輕更緩

年輕的那個人兒正興沖沖

從小路的那一頭走來

二

那一群敗葉

已經被踐踏得粉碎

不曾有一把掉盡竹葉的掃把

從童年的黃昏里伸出來

急匆匆把它們掃進背篼

一場又一場的腳步聲

像是波浪

由耳畔嬉鬧而去

漸漸沒了聲息

泥土的路慌亂的螞蟻

揮舞四肢偷空在那里打洞

敗葉碎了身體

依然尖利

在浸透愛情的

白皙的手指頭上

咬出了血珠

三

聽不到那里那些人

脈脈的交流

他們使用祝愿使用安慰

使用懇求

使用佯裝的憤怒

白天過去黑夜過去

沒有結果

還有陽光

生長進秋天

十分明媚

落葉和腳

在地上抨擊

相安無事

就像是麥子一直瘋長

忘記了在某個季節抽穗

就像是豆莢耽于妄想

忘記了在某個時刻爆裂

眩暈是另外一回事

又似乎就是這回事

孤單內外

見得到熟悉的信箋

款款抵達

四

期望至整個冬季結束

都能將你看得見

完整的破碎的扭曲的

都能作密切的伙伴

你聽懂了耳邊人們

一句一句的言語

所以整日沉默

更多的時候

獨自打著旋兒

將世界晾在一邊

一些事情

總是做得不夠好

從來的路來

卻找不到歸去的路

一棵高聳的白楊樹下

落葉紛紛下落

我說秋天來了

周圍無人應答

五

不知道你的愛人你孩子和你

怎樣經歷黑夜

怎樣感受白晝

一夜降霜凝結在你的身體上

冰涼刺痛

一只鳥從黎明飛來

又啄穿了你的肩膀

地面或高或矮的椅子上

人們在讀書在聽課

在嘔盡心血

凝練一段留給歷史的文字

人們在皮袍下

邁著或輕盈或沉重的步伐

不知道路途雪在連年增厚

這一切唯有你清楚

土壤更加肥沃

雨滴更加細密

你從高處落下

落進大地的空白處

……

全詩刊于《民族文學》2018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