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客

即 興

方氏就是方英文，有名的小說家、散文家，現居西安。

凡是作家都愛寫字，有寫字癖也是寫字病，癖就是病。但是少有像方英文同志病得這么重的，病入膏肓。

寫詩的人病得輕，寫些小詩小散文，字不多，用鋼筆輕松揮就；人家呢，一個寫小說的，而且是長篇，動輒一二十萬字，全是用毛筆，蘸墨舔硯，筆筆不敢松懈。如果不是故意裝神弄鬼，那就確實是病得不可救藥了。

我曾經問過賈平凹，“方英文的字怎么樣？”他說，“小字寫得好”。大字怎么樣沒說，不過小字難寫，大字有時候壯壯膽還能唬弄一下，小字難控，手抖得不行。

我看方英文的字，有些地方像他，有些地方不像他。

像他的地方，風神灑脫，世事練達，內顯靈秀，外見摹習。有趕考書生之勤奮，無白衣秀士之狹促。觀其所書聯匾，懸之刻之當之無愧。雖是作家，其書法有不讓書家之功力。尤其是他的手稿，小字如蟻排兵、如雁列陣。偶有勾劃涂改處，亦不顯凌亂。當今能以如此古風寫作者，吾不知能有幾人？要知道現今不用電腦寫作者已經是瀕危動物了。

不像他的地方呢，恰恰在于章法嚴謹，體例圓熟，筆墨有來頭，承襲見功夫。一句話，太像書法了。在我的印象里，方氏不像是一個在藝術上守規矩的人，也不像是太嚴謹的人。以他的性格才情，總覺得他的筆墨里應該再多一些生、拙、狂、野、澀，應該多一些不像書法、讓人陌生的東西。

我以為，真正的美一定帶有天然的陌生感。一眼就可以認定的美，肯定是公認的，而公認的，往往是即將消亡的。

方氏畢竟是作家，不是書法家。書法家有書法家的講究，作家呢，要寫文人字。文人字是什么樣子？說不清，但是有一條可以肯定：不能太漂亮。所以方氏的字概括起來是這樣，優點是寫得好，缺點是寫得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