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慶昌，原廣州博物館副研究員，天籟鐘表歷史文化研究所資深研究員，著有《清代廣州自鳴鐘述略》等

魏廣文，中國鐘表協會收藏研究委員會副主任

銅鍍金卷簾轉人鐘 （廣州博物館藏）

銅鍍金卷簾轉人鐘 （廣州博物館藏）

銅鍍金琺瑯升降塔鐘 （故宮博物院藏）

■受訪嘉賓廣鐘的制造，是一段被湮沒了的輝煌歷程。

由于存世稀少和史料不多，廣鐘一度被蒙上厚厚的歷史塵埃，消失在人們的記憶里。而在近年的國際拍賣市場中，偶爾露面的廣鐘拍賣價卻往往高達上千萬元人民幣，令人驚嘆不已。兩年前德國柏林一家名為Auctionata的在線拍賣公司，拍出一臺清乾隆蓬萊八仙八寶轉亭琺瑯音樂鐘，這臺廣鐘精品從30萬歐元起拍，最終以280萬歐元被中國藏家劉益謙收入囊中。

作為清朝時進貢給皇帝的貢品，廣鐘存世少、價格高，絕大部分收藏在大型博物館中，能私人擁有的藏家極少。其中，故宮博物院是廣鐘收藏最集中的地方。而據原廣州博物館副研究員黃慶昌介紹，廣州博物館現藏的幾座廣鐘，皆為上世紀60年代末由故宮博物院調撥而來，是廣博的鎮館之寶。

廣鐘為什么這么珍貴？它的源起和衰落，有哪些深刻的歷史原因？受訪專家認為，重新認識廣鐘，對于嶺南文化的弘揚和傳承，意義深遠。

歷經數百年滄桑的故宮，上月見證了中美領導人的歷史性握手。品香茗、賞文物、聽京劇，兩國元首夫婦在氣勢恢弘的中國古建筑群中，感受中國悠久歷史和文化底蘊，其中，他們兩國元首觀看故宮鐘表修復的場景，令故宮修表人和精美絕倫的故宮鐘表徹底亮了！據故宮鐘表修復專家王津介紹，現場演示的正是一件廣琺瑯鐘：清代的銅鎏金琺瑯葫蘆式鐘。廣鐘再度引起了世人的關注。

身為廣州人，你是否知道，在故宮珍藏的1700多座古董鐘表中，廣鐘的藏量甚豐？你又是否了解，在一兩百年前的中國鐘表制造業中，“廣州制造”曾是閃亮的金漆招牌，代表了當時國內造鐘業的最高水準？廣鐘的精美程度和工藝水平，時至今日依然令人嘆為觀止！

羊城晚報記者：廣鐘的具體定義是什么？

魏廣文：一般認為，廣鐘是指康熙、雍正、乾隆、嘉慶年間在廣州生產的自鳴鐘。康熙、雍正年間，廣鐘鐘表制造業已形成，廣鐘生產有一定規模。到了乾隆中期，廣鐘的制作水平有了長足進步，廣東地方官員將其列為進貢對象，史料記載，乾嘉年間粵海關每年都要向宮中進獻2至4件廣鐘精品，造價昂貴。廣州生產的最好的自鳴鐘當時都被宮廷和貴族收入囊中。

除了廣州工匠在廣州生產的廣鐘，還有其它不同情況：例如在廣州生產的自鳴鐘但使用了西洋機芯，這些鐘是否屬于廣鐘？學術界還有不同的意見。所以說，廣鐘也是一個約定俗成的文化概念。

羊城晚報記者：廣鐘產生的歷史背景是什么？

黃慶昌：關于廣州造鐘業出現的時間，學術界有各種說法，但不晚于康熙年間則確定無疑。

廣州自古是南海海上絲綢之路的發源地和東方大港，清政府的一口通商政策，使廣州成為當時全國對外通商的唯一口岸。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廣州成為清代民間機械鐘表制造的重要中心，也是中國最早接觸自鳴鐘的地方，廣州的鐘表業是由仿制西洋鐘開始，一開始“未及西洋之精巧”，后來逐步走上獨立生產的道路。到18世紀后期廣州制作的廣鐘已有質的變化，可以比肩舶來品。

羊城晚報記者：廣鐘的機械結構在當時達到一個怎樣的水平？

黃慶昌：與結構較簡單的蘇鐘相比，廣鐘的機械結構要復雜得多，最多擁有四組機械動力。廣鐘體內一般裝置有若干組齒輪系統，用多盤塔輪或發條帶動，能完成走時、打刻、演奏、轉花等多種功能。作為裝飾的附件，能與做各種動作的人、鳥、獸、花等構成聯動的整體。

有的廣鐘能自動開門關門，有機器人出來敲鐘；有的到一定時間能琴鼓齊鳴，奏出優美的曲子，有的廣鐘上的玩偶還能定時展示出寫有“福壽齊天”、“萬壽無疆”等字樣的條幅，令人叫絕。

廣鐘不僅可計時，亦兼具陳設和娛樂的功能。廣鐘的出現，影響了宮廷御制鐘表及其他地方鐘表的制作，甚至影響著中西商品貿易，最終與廣雕、廣繡、廣彩等一樣，成為具有嶺南特色的代表性物產。應該說，廣鐘達到了當時中國鐘表制作的最高水平，可與這一時代的西洋鐘表相媲美。

羊城晚報記者：可惜的是，廣鐘后來由盛轉衰，最終技藝失傳，其中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黃慶昌：最直接的原因是清朝嘉慶皇帝懲治奢侈之風，令自鳴鐘貿易轉向衰敗，宮廷鐘表采辦也日益減少。鴉片戰爭后清政府收入困難，又開放五口通商，廣州失去了唯一通商的位置，自鳴鐘貿易和生產走向衰落。

羊城晚報記者：廣鐘的主要造型特點是什么？

黃慶昌：從現存廣鐘藏品來看，廣州鐘表最為突出的一個特點，是其表面多為色彩鮮艷的各色琺瑯。廣鐘掐絲琺瑯的特點是掐絲生動，釉色鮮艷，其中以寶藍琺瑯貼金片最為突出，最為富麗堂皇。這種貼金銀花的硬透明琺瑯只有廣州能生產，所以稱“廣琺瑯”。

除琺瑯鐘外，廣州還制作漆架鐘、描金漆鐘、紫檀木架鐘、高麗木架鐘、烏木架鐘、嵌銅活木架鐘、銅貼金架鐘等。往往是多種工藝綜合運用，在造型上進一步民族化和地方化，采用樓閣式、亭園式、花盆式、葫蘆式等造型和銅鍍金鏨花、銅胎畫琺瑯、透明琺瑯、紫檀木嵌金銀絲和玻璃、玻璃畫等多種技藝。

就造型藝術來看，廣鐘的造型則大多表現中國建筑元素，如樓臺亭閣、佛塔園囿以及寶葫蘆、寶船、寶瓶等形狀。在表體裝飾上，多采用“吉祥如意”、“太平氣象”、“龍鳳呈祥”及仙草、瑞獸、禽鳥、八寶等為主題，寓意美好吉祥。

羊城晚報記者：撥開歷史的塵埃，現在重新研究廣鐘，有什么積極的意義？

魏廣文：廣鐘是中西文化沖擊、交融的產物，對中西文化交流產生了積極作用。它的裝飾造型金碧輝煌，結構復雜巧奪天工，代表了當時中國最頂級的鐘表制作水平。

作為廣州人，了解與研究這一段輝煌的歷史，增強文化自信，意義深遠。

羊城晚報記者：作為國內對廣鐘有研究和關注的少數人，你們為廣鐘的傳承正在做些什么工作？

魏廣文：自從廣鐘沒落以來，廣鐘的制作技藝幾近失傳，只是民間極少數技藝高超的大師憑個人對廣鐘的摯愛在延續著廣鐘的制作。

我們正在發起廣鐘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項目，希望呼吁更多的力量共同研究、保護廣鐘文化，收集更多的史料文獻，同時將散落民間的大師和匠人重新組織起來，系統地發掘、重現和傳承廣鐘制作技藝，將廣鐘文化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