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連文用左手為本報讀者寫下祝愿

72歲的表演藝術家張連文2014年年底遭遇了一場車禍，在醫院昏迷了一個月，現在還在家里休養，這位曾經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主演了《艷陽天》、《創業》、《沸騰的群山》等“工農兵”形象的老演員，坦言自己遭遇了經濟上的困境，有些用來治療的藥不能報銷，需要自費，甚至家里的保姆費都是他兒子給出的。不過面臨這樣的困境，這位老藝術家對自己的命運卻“坦然處之”，正是有一個好的心態，也讓他的康復之路多了一份保障。

車禍昏迷了一個月

張連文1945年2月8日出生，1960年考入北京藝術學院表演系科，1963年到山西榆次縣晉中文工團工作。1973年首次主演電影《艷陽天》，一舉成名。之后又拍攝了《創業》、《沸騰的群山》、《巨瀾》、《婚禮》、《許茂和他的女兒們》、《敵營十八年》等經典影視作品。后被國務院授予有突出貢獻的藝術家，享有國務院特殊補助津貼待遇。

張連文的家在北京電影制片廠內的北影小區，他住在一樓，前來開門的是他家保姆，張連文的情緒看上去還不錯，他的右手還不能動，只能卷縮著，因為傷到了神經，現在要寫字，只能用左手。現在老藝術家圈子里流行參加書畫展，張連文以前也去過，有人跟他開玩笑，他只要寫四個字就可以了，前兩個字是“創業”，后兩個字是“鐵人”，因為他演過《創業》這部電影，其中他主演的周挺杉的原型就是“鐵人”王進喜。在演員圈子里，唐國強和盧奇書法作品的價錢都很高，有些老藝術家如楊在葆的水平也相當不錯。張連文的書法跟他們有差距，不過他笑稱，自己有一次寫了一幅字，居然拿到了5000元的潤筆費，可把他高興壞了。

說起這場車禍，也跟藝術有關，2014年11月月底，他收到著名雕塑家田躍民的邀請，準備去參加泰國、日本、中國香港等地的雕塑展，田躍民還準備給他雕一個頭像。為了去辦港澳通行證，他自己騎著一輛電動車去航天橋附近的出入境管理處拿簽證，結果回來的時候，在薊門橋拐彎時被一輛面包車撞了，“當時電動車的車轱轆都撞飛了”，張連文被撞得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不過當時他還清醒，當面包車的司機問他要不要去醫院時，他還猶豫了一下，“想稍微等一等”，結果回到家不久就暈倒了。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以后了。他在火箭軍總醫院的ICU（重癥監護室）里躺了一個月，一直昏迷不醒，醒來后，他發現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病床上，手和腳都被固定了起來，他要小便，結果護士告訴他，只能在床上小便。他的鼻子里插著兩個管子，一個是進流食的食道管，一個是呼吸用的管子。張連文剛醒來，覺得難受，他拔掉了管子，嚇得護士趕緊過來幫他重新插上。“這是一段很艱難的時刻”，說起這事，老人的表情有些傷感。

《創業》大部分演員都不在了

過了危險期，張連文的家人把他轉到南三環的一家療養院，在療養院中，張連文早中晚各輸液一次，小便時依然只能用尿不濕。雖然這次車禍是對方負全責，但對于一個70歲的老人來說，車禍造成的影響是嚴重的，也打亂了他的表演事業。本來他準備在導演朱丹的新片《南口1937》這部抗日電影中扮演一位鐵匠，他也是本片的策劃人之一，由于車禍，這個角色最終由另一名老藝術家張勇手扮演。不過張連文也沒有閑著，他積極鍛煉，康復的速度讓醫生都很吃驚，“他們說我的肌肉是療養院中恢復最好的一位。”他還被診斷為腦溢血，是車禍后頭部的血通過顱骨縫隙流到了腦內造成的，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恢復得相當不錯。

早在2015年7月份，他受邀參加長春電影制片廠成立70周年慶典活動，這也是毛主席為電影《創業》題詞40周年。《創業》當年剛公映不久，就被江青叫停，并羅列了“十大罪狀”，后來劇組通過賀龍元帥的女兒賀捷生找到了鄧小平同志，通過他請示毛主席，1975年7月25日，毛主席批示：“此片無大錯，建議通過發行”，這部影片才終于得以繼續公映。

張連文坐了六個半小時的火車到達長春，這一次，他終于見到了幾位還在世的《創業》劇組的人員，算是圓了一個夢。《創業》的劇組中，包括導演于彥夫、編劇張天民、美術王崇、攝影王雷等都已經過世。還在世的有在片中飾演秦發奮的宮喜斌，在《艷陽天》中飾演焦淑紅的李瑛等。

時光荏苒，這一次跟老友們的見面，觸動了他柔軟的心，他感慨地告訴記者，自己的心很難過，“我希望天堂里的人依舊燦爛，地上活的人健康！”

手邊已有新劇本

2016年4月，張連文出院。很快被推選為中國電影家協會“收藏委員會”的名譽主席，還受邀去中國電影博物館的成立大會上講話。

到現在為止張連文主演的電影有十六七部之多，但不得不說，他最輝煌的時期還是《艷陽天》、《創業》、《沸騰的群山》等幾部。對此，他告訴記者，這是當時特定的形勢決定的，“那時候文化活動少，電影就那么幾部，所以更加受關注。”

北影小區里住著不少老藝術家，有些人晚年境況不佳，出門時沒有自信，還會把帽檐壓低點，但張連文的心態很好，“榮譽是階段性的，人們會慢慢地淡忘，我們要珍惜自己的榮譽，但也要保持自己良好的心態。”

最有意思的是跟88歲的老藝術家張沖霄的見面，張沖霄曾經在《冰山上的來客》中飾演過一班長，現在老人生病躺在床上下不來，他的家在四樓，而張連文因為車禍，不能爬樓，雖然站在樓下，但是兩人就是不能相見，后來81歲的李瑛想了一個辦法，讓張沖霄的家人扶他下床，走到室外的欄桿邊站著，這樣，兩人就能看見對方了。不過沒有想到的是，雖然張連文在下面使勁地喊并招手，但對方依然面無表情，“因為他聽不見”。

采訪過程中，記者充分感受到張連文對于表演的收放自如，他說到《艷陽天》中結尾“孩子丟失”后蕭長春的反應時，他的臉上馬上充滿了痛苦，聲音喑啞，眼淚幾乎就要溢出來，中間沒有任何的情緒轉換。他的手邊，放著一個新劇本，名字叫做《美麗的白鴿》，是他多年前認識的洪科創作的，講的是一個農村婦女的故事，張連文希望能夠把它拍出來。他還想把“忽必烈”這個人物搬上大銀幕。

張連文有一個兒子叫張旭，在國際廣播電臺編網劇，今年要開拍一部網劇，張連文也在其中扮演一個角色，會去西藏林芝拍攝。

今年是雞年也是張連文的本命年，雖然老人現在行動不太方便，但他依然對表演事業充滿了熱情，在采訪的最后，他用左手顫抖著為《北京晚報》的讀者寫下這段話：愿不久的將來，我們在銀幕上重聚！

“飾演工農兵第一人”實至名歸

《艷陽天》

《創業》

《沸騰的群山》

張連文祖籍山東，生在長春。家里有兄弟姐妹8個，張連文是老三。父親張鴻書是一名氣象專家，原來在長春氣象大隊工作，1953年被調到了北京，被委派組建北京氣象專科學校。張鴻書曾經留學過日本兩次，這段經歷成為了他后來被錯誤定為“日本特務”的重要原因。

張連文的母親個子不高，但卻是一名短跑好手，即便生了4個孩子后，在學校的100米比賽中依然拿冠軍。可惜的是，張連文母親60來歲時因為糖尿病去世。

父親張鴻書是一名京劇票友，這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張連文，因為父親在“文革”中被戴上“日本特務”帽子，張連文曾經一度認為，自己演電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1987年張鴻書去世時，名譽得到了恢復，被國家氣象局和北京市教育局評價“為氣象教育鞠躬盡瘁”。張連文說道父親時，專門讓保姆把家里跟父親有關的榮譽證書和1987年張鴻書追悼會上的悼詞原件拿給記者看，各種證書擺滿了沙發。

張連文年輕時體育好，喜歡打籃球和乒乓球，但有一次參加北京市少年乒乓球比賽，結果首輪就被刷下來了，“后來知道，對手是本屆比賽的亞軍，冠軍是莊則棟。”

被母親騙回長春試鏡《艷陽天》

1960年，張連文考入北京藝術學院話劇表演系預科，不過因為形體課基本功不及格而肄業，后來，他的一位朋友推薦他去山西省榆次縣晉中文工團演話劇。他先是在《青年魯班》、《汾水長流》中當群眾演員，后來在話劇《祝你健康》中扮演一位“丁爺爺”，當時他只有18歲。他在山西待了10年，主演了包括《紅珊瑚》、《千萬不要忘記》、《南海長城》、《杜鵑山》、《夜海戰歌》等在內的多部話劇和歌劇。

29歲的時候，他主演了話劇《艷陽天》，他扮演蕭長春。他的父親當時被勒令退職，跟母親回到了長春，擠在妹妹家幾平方米的一間小屋子里。張連文自己也感到前途渺茫。此前跟父親提起也想回長春，就囑咐父親幫忙找一家工廠，他去給宣傳隊做指導。

有一天，張連文在山西突然接到母親病危的電報，他心急火燎趕回長春，卻發現母親其實沒病，只是找了一個借口讓他回來參加林農導演的新片《艷陽天》的演員選拔工作。張連文自己沒有信心，但母親給他打氣，他就去見了林農。見面時，個子較矮的林農導演圍著張連文繞了一圈，“看著我笑，把我都笑毛了。”隨后給他一個本子，讓他好好看看，他回去連夜看了，發現“原來電影和話劇基本上一樣。”

試鏡時，張連文專門剃了一個平頭，還把頭發用生鐵燙了燙。在最終定選時，他最后一個出場，但被評委異口同聲選定。回家路上，他一路跑跳，用手去夠樹枝，回去后又擔心，怕父親的身份會不會讓劇組改口，但最終，這一切都有驚無險。

跳進泥漿拍《創業》留下后遺癥

《創業》本來是想找于洋演，但于洋在拍戲，謝鐵驪看了《艷陽天》后，對張連文印象很好，最終找他試鏡，就一句臺詞“不蒸饅頭爭口氣”。影片上映后，《創業》中金句不斷，其中“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人沒精神輕飄飄，井沒壓力不出油”等深入人心。

1973年拍《創業》時，鐵人王進喜已經去世，張連文去大慶油田體驗生活，參觀鐵人紀念館，跟鉆井隊一起生活。拍攝過程非常艱苦，有一場在大雪中走的戲，當時零下30多攝氏度，居然張不開口，“因為嘴被凍住了。”還有為了適應強燈光的照明，演員們就盯著燈觀看，結果到了下午，眼睛就腫了，最后還是用產婦的母乳消的腫。

最難的是戲中周挺杉跳進泥漿中的那場戲，都是用真實的泥漿拍攝，張連文就在泥漿中泡了三天，把皮膚都燒壞了，現在一到冬天，他的皮膚瘙癢非常嚴重，“都是那個時候留下的后遺癥。”

在拍《巨瀾》時，正是夏天，他要騎的那匹馬被拴在河邊上熱了一中午，結果脾氣暴躁，前腿一抬，將張連文摔了下來，“右側鎖骨斷了三截。”

張連文在《艷陽天》中飾演的蕭長春是一個農民；在《創業》中飾演的周挺杉是工人；在《沸騰的群山》中，他扮演了軍人焦昆。一個人三部戲，將“工農兵”都演全了，在當時的中國，幾乎找不到第二人。不久前，中影集團總經理江平去看望張連文，給他送了一個條幅，上面寫著“飾演工農兵第一人”，可謂實至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