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攝于王鐵成自家小院中

約王鐵成老師采訪，是通過中國兒藝取得的聯系。大家都知道王鐵成是中國扮演周恩來總理的第一人，但卻很少有人知道，他曾是中國兒藝的一名演員，并且是從中國兒藝的舞臺上開始了他一生與周總理的不解之緣。今年中國兒藝迎來建院六十周年，他還被特邀參加了院慶大會。他說：“我要感謝中國兒藝！如果沒有中國兒藝，就沒有我演周恩來的機會。”

花鳥魚蟲琴棋書畫 處處見老北京講究

鐵成老師住在位于京郊的海棠園，這是他二十多年前親自設計建造并命名的。當年搬到這里，是為了讓生病的兒子能有一片活動的天地；如今頤養天年的他，更是在這里與家人一起享受著自己創造的充滿自然與藝術之美的悠閑生活。

老爺子熱情地歡迎記者到他家中采訪，并親自開門來迎接。一邁進院中，滿眼便都是沁人心脾的郁郁蔥蔥。偌大的院子，不種菜，只種花，都是他精心設計培育，親自打理的。

鐵成老師指給我看：幾株櫻花樹，春天時花開如云；一大池荷花，盛夏時節亭亭玉立，水中魚兒嬉戲；六棵高大的銀杏，秋天時一片金黃，結的白果一年也吃不完；已長成梅林的磬口素芯臘梅最適合冬天賞花；園子里最珍貴的是二十多年的紅豆杉；而園子之所以得名“海棠園”，則是因為種下了和當年周總理所住西花廳一樣的海棠樹，如今繁密茂盛，碩果累累……道路兩旁是茉莉、芭蘭和芍藥，每年三四月份，老爺子都會請鄭榕、于藍、于洋、李光羲等藝術家老友，來家吃飯聊天，然后每人剪走一大捧香氣四溢、五顏六色的芍藥花……

一邊說著，鐵成老師一邊順手掐下幾朵茉莉花，帶入房中。房間客廳的茶桌上，還擺著一盤香氣四溢的芭蘭花朵。老爺子泡上一壺上好的正山小種，整個古香古色的宅子，便都籠罩在淡淡的花香茶香之中。

環顧寬大的客廳，都是雅致又有情趣的陳設，滿堂的古董老家具，滿墻的名人書畫，幾大盆他精心伺候了三十多年的君子蘭、龜背竹……處處可見主人的品位和對生活的熱愛。一幅巨大的電影《周恩來萬隆之行》劇照懸掛在最顯眼的位置，這也是鐵成老師最后一次在銀幕上塑造周恩來形象；柜子上、鋼琴上也擺滿了各種家庭生活照和工作照、影視劇照，其中和鄧穎超的合影最引人注意。墻上掛著多年好友韓美林、范曾贈予他的幾大幅書畫，其中一幅范曾書寫的“耄耋情深”，是今年剛剛寫了送給王鐵成八十大壽的賀禮。鐵成老師自己的書畫作品更是隨處可見，既有大幅的《岳陽樓記》、《觀滄海詩》等書法，也有小張的水墨花鳥，頗見藝術素養和功底。而他的更多作品，如今都陳列在位于山東壽光市的王鐵成書畫藝術館中。

鐵成老師愛玩，而且玩得講究。他的家中，除了照片多、書畫多，風箏也多，既有“瘦沙燕”，也有“黑鍋底”，都是專門請曹（雪芹）派風箏傳人精心制作的，價格不菲，極具賞玩價值。除了養花，他還愛釣魚，可不是隨便找個魚坑就釣，而是要找專門的水域，和魚“較勁”，為此還曾特意跑到國外釣大魚。他手竿、海竿都玩過，如今迷上了更為現代和環保的“Lure（路亞）”釣法，得知我們攝影記者懂“路亞”，他立刻到二樓拿出自己的各種釣具，侃侃而談，分享心得。

身為地道的北京人，鐵成老師喜歡的吃喝也都是北京味兒的，炒肝、熱湯面都是他的最愛。家里雖然請了人做飯，但吃什么都是他做主：“不會做的找我，不許瞎做，不許擱鹽?！碑斎罩形绲牟藛问丘W餅，因為剛買了新鮮的韭菜，再把院子里的荷葉摘幾片，就可以熬防暑去火的荷葉粥。

他津津樂道北京的紅小豆切糕、炸丸子，如今吃不到正宗的了，他就自己做。然而他也不是只愛中餐，比如早點，有時喝豆漿，吃烤饅頭片油條；但也經常吃法國味兒的面包，抹上芝士，再加上酸黃瓜。喝茶的時候，幾泡正山小種之后，他又加了點英式紅茶在里面，中西兩種紅茶的茶香混在一起，別有風味。

中西兼顧的口味，也體現在鐵成老師的藝術追求上。他酷愛中國書畫和傳統戲曲曲藝，但近幾年也開始喜歡西洋古典音樂，經常到國家大劇院聽音樂會，并買來CD鉆研。

他帶我看客廳里的一個柜子，擺滿了四百多張全套的京劇音配像VCD，還有一層是各種古典音樂的CD；拉開抽屜，兩個抽屜里全是各種曲藝內容的磁帶，相聲的、鼓書的，還有上個世紀專門從電臺里錄的“絕版”節目。這些如同“文物”一樣的戲曲曲藝磁帶，鐵成老師每天還都在聽。柜子里還有不少朋友送給他的各種作品光盤，而他自己的影視劇光盤，卻只是塞在其他光盤的夾縫當中。

今年迎來八十大壽的鐵成老師，平時生活十分規律，早睡早起，每天早晨看上一個多小時書，有時畫會兒畫寫寫字。這些年因為年齡大了，視力下降，看東西費勁，他把自己十個書柜的書都相繼送人了，但是跟美學有關的書他卻都保留著。在他的書柜里，光《紅樓夢》和各種紅學著作就占了滿滿一層，還有唐詩、宋詞、朱光潛文集以及無數畫冊。而一本封面是周恩來照片的書籍《人生楷模周恩來》，則被豎立在所有圖書的前面。

王鐵成家中最醒目的就是他扮演周恩來的大幅劇照。

一次偶然“越位”試裝 成就一生周恩來情緣

鐵成老師打小喜歡戲曲曲藝，自幼開蒙學戲，曾拜著名京韻大鼓藝術家駱玉笙為師學習鼓書，還拜“后四大須生”之一奚嘯伯為師學習京劇，著名書法大家歐陽中石是他的師兄。雖然自幼喜歡書畫和曲藝，但他還是報考了中央戲劇學院，和著名戲劇導演林兆華是同班同學。畢業大戲《羅密歐與朱麗葉》，林兆華演A角羅密歐，他是B角。畢業后，林兆華分到了北京人藝，他卻去了成人演員只能甘當配角的中國兒藝。最開始他還因為只能跑跑龍套有些失落，等到了“文革”期間，干脆不能演戲了，成了劇院的“編外待分配人員”，只能靠弄點小買賣維持生計。

直到1976年1月9日，一大早他聽到廣播里播放哀樂，驚聞竟然是敬愛的周總理去世了，悲痛至極的他當時大喊一聲“完了！”然后嚎啕大哭。然而當時不允許公開進行悼念活動，性格耿直的他天天找領導表達不滿，結果爭取到了作為“編外待分配人員”唯一代表的資格，到太廟參加周總理的吊唁儀式。“當時在刺骨寒風中排了三個多小時隊，身上全都凍僵了，回來我就病倒了?！辫F成老師說，因為哀思和崇敬，他還專門找來周總理的照片掛在家中，他相信將來總有一天，在舞臺或銀幕上，一定會出現周總理的光輝形象。

天天看著照片上周總理濃眉大眼的形象，同樣也是濃眉大眼的王鐵成，好奇地把自己的照片和周總理的照片疊在一起，迎著陽光一看，竟然發現五官很多地方都相差不大。一次劇院排戲，讓他去跑龍套，在后臺化裝時，學過油畫肖像畫的他，忍不住對著鏡子，嘗試著把自己的眼睛、眉毛、臉頰……都往周總理的形象上去化。化好裝之后，他讓同事“看看像誰？”一位同事說“有點像周總理”，讓他非常激動興奮，但是領導的一句“不許隨便試領袖裝”，讓他只能在心里暗自揣摩，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便“日夜與君神交”。

機會不負有心人，“四人幫”倒臺后，人們終于可以表達對周總理強烈的懷念之情了。1977年，周總理逝世一周年，北京要排演一部話劇《轉折》，請誰來演周恩來呢？當時在全國范圍進行了尋找演員的活動，都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于是負責人召集各劇團領導和化妝師舉行聯席會議，讓大家推薦人選。曾經看到過王鐵成試周恩來裝的中國兒藝化妝師劉伯玲說：“王鐵成好像有點化裝基礎?！钡敃r大家對王鐵成是誰全都一無所知。

領導了解情況之后，同意王鐵成參加試裝。鐵成老師對記者回憶道：“當時一共有四個人，其他幾位都是名演員，只有我一個名不見經傳。因為我之前長時間對比研究過周總理和我的照片，所以就給化妝師提了很多建議，指導著他給我化眉毛、眼睛、發際線……化得差不多的時候，一個演員推門進來，從鏡子里看見我的形象，當時就忍不住喊了一聲‘周總理’，然后就哭著出去了。過了一會兒領導也來了，大家一看，都說太像了！于是就選我做了A角。”

17天的排練時間，王鐵成全心投入，他揣摩總理的走路姿勢和一舉一動，模仿總理的發音，研究總理的神態和心理，力求舉手投足都能做到形神兼備，惟妙惟肖。話劇《轉折》首次在戲校排練場亮相那天，全國各地都有人趕到北京來看戲，全場座無虛席。

話劇《轉折》讓周總理的藝術形象在舞臺上橫空出世，而這也是王鐵成人生的重大轉折，這一年，他已經41歲了。

在十多部影片中成功演繹了周恩來形象之后，王鐵成又主演了電影《周恩來》。為了拍攝周總理晚年病中的樣子，當時已經年過半百的王鐵成幾乎天天不吃東西減肥，一下子瘦了十多斤，把妻子都嚇壞了，對他說：“你不能再不吃東西了，家里還有老有小呢！”但他不僅堅持減肥，而且為了追求效果，還邊補鉀邊喝專門急速脫水的藥水，整個人都瘦得不成樣子了，他卻說：“我是要演周總理逝世前的樣子，不瘦不像啊！”

憑借著在電影《周恩來》中的精湛表演，王鐵成同時榮獲了中國電影“金雞獎”和“百花獎”男主角。領獎的時候請他發言，他心里想的卻是書畫大師八大山人所言“絢爛之極，歸于平淡”，所以他在領獎時說道：“絢麗是暫時的，只有平淡才是永恒的，我將繼續為電影事業貢獻自己的一切?！?/p>

年近70歲時的王鐵成，在拍攝完電影《周恩來萬隆之行》之后，他剃發退出影壇，因為他覺得將周總理的大事基本都演完了，算是完成了歷史賦予他的使命。就像他自己所說的，他回到了平淡的生活當中，做一個普通的人。每日里養花畫畫，修養身心，怡然自得。

舐犢情深父愛如山 讓兒子擁有幸福人生

不僅是一位好演員，王鐵成生活中也是一位偉大的父親。他唯一的兒子一出生就患有先天性智障，醫生曾經對他們夫婦說，孩子這樣的情況，可以放棄，也可以再要二胎。但驚愕悲痛萬分的他和妻子，卻毅然決然表示決不放棄，一定要把兒子撫養長大，而且為了不影響對他的愛，也不再要二胎了。

這么多年，王鐵成夫婦付出了超乎常人的努力，不僅讓兒子快樂地活著，還培養他的各種興趣愛好和社會能力。兒子王蔚平喜歡京劇，特別愛打小鑼，還會彈鋼琴。在鐵成老師家中，到處都是全家人幸福的合影，他經常帶著妻子兒子游山玩水，還多次帶兒子一起上臺表演。中央電視臺曾經邀請王鐵成錄節目，他把自己全家人都帶上，妻子陪兒子彈鋼琴，王鐵成在一旁深情朗誦，臺下許多觀眾掉眼淚，主持人倪萍深情地說：“鐵成大哥大嫂，你們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父母。”

正和記者聊著，鐵成老師的兒子王蔚平從外面鍛煉回來，原本坐著的鐵成老師起身迎接兒子，并關心地問道：“外面天氣熱吧？趕緊洗個澡涼快涼快！”已經46歲的王蔚平看上去要比同齡人年輕很多，看見記者，他微笑著打招呼，然后就上樓洗澡換衣了。過了一會兒，從樓上傳出京劇鑼鼓點的聲音，鐵成老師一臉笑容地說：“這是兒子又在跟著京劇錄音練習打小鑼呢。”

本報記者 王潤 J069 王成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