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特別的春節團拜會

　　壬辰年臘月廿八，清晨，天清地朗，北京城的一個好天。

　　來到天安門西側紅墻外，我掏出請柬，向人民大會堂走去。我注意到，由于要舉行一年一度的中共中央春節團拜會，廣場中央已經戒嚴了，把地方留給與會的車輛。正有一輛接一輛的車子駛入，偌大的廣場嚴謹、秩序、莊嚴。抬頭望，天安門城樓插上了八面紅旗，人民大會堂頂層也插上了無數面紅旗，正在三四級北風的吹拂下獵獵招展。藍天白云，太陽金亮，料峭寒風里，蒼松也搖曳起枝葉，仿佛已有點兒等不及癸巳年的姍姍來遲了！

　　進入會場：人民大會堂二樓大宴會廳。20天前剛來過，也是這里，中共中央組織部召開的“院士專家新春聯誼會”，那次比這次人數多，桌子都排滿了，熟人也多，當時見到了劉恒、何向陽、倪萍等等。這個會是第一次參加，不知今天能見到哪位朋友？

　　可能是帶頭樹新風吧，今年的團拜會不講究級別和官位，除了最前面一排是留給領導人的，上面擺著名簽，其余的桌子都可以隨便坐。說來我到得很早，可惜前面三排都已被軍隊“占領”了，上面寫著“總政治部”、“總整備部”等等，每桌還有干事、參謀、秘書之類的把守著，儼然國之棟梁。只好在他們后面找了一張桌子坐下，距離也還不算遠，可以清晰地看到主席臺。

　　此時大廳里還比較空，人們在陸續進場。我注意到，每張桌子皆有10個位置，10個茶杯，每個茶杯下面壓著一張節目單。大紅色節目單封面上，正中一個黃色燙金圓形剪紙，上書楷體的“春”字；下面，有簡單樸素的三行“金”字，第一行是扁宋體的“春節團拜會”，第二行是魏碑體的“節目單”，第三行是阿拉伯數字“2013”。翻過背面，更簡單，只在大紅顏色上面加蓋了一方“恭賀新春”的篆刻印章，真是在樸素的同時又顯得大氣、莊嚴。

　　同桌的有兩位老前輩，都是老革命，都是女性。一位82歲，滿頭白發，穿著大紅中式夾襖，說話朗朗的，走路騰騰的，看上去像60多歲，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另一位坐在輪椅上，是由她66歲的女兒推著來的，女兒是退休軍官，性格開朗愛說話，主動告訴我們，老母親已經97歲了，除了腿腳不好其余哪兒都健康。說著，她遞給老太太節目單，老人果真就字字清楚地念道：“民樂合奏《金蛇狂舞》……”真是老壽星了，可是想到她當年艱苦的戰斗生活，也真有點不明白她怎么還能保持這么棒的身體？不少老革命也都是這么艱苦這么長壽地一路走過來的，好多人活了一百多歲呢！

　　大廳里的來賓漸漸多了起來，差不多桌子都坐滿了。我站起身，滿會場轉了一圈，想找找熟人，總會有新聞界、文學界的朋友吧？

　　還真沒看到。卻又加深了對軍人的印象，今天軍隊來的人真多，至少有1/3是軍人。我還看見一位沒穿軍裝、滿臉褶皺的老者，對著比他年齡還大的一個同樣沒穿軍裝的老人，行了一個熟練而標準的軍禮。

　　踏破鐵鞋無覓處，誰想到當我回到桌子邊，一回頭，還真就看到了《求是》雜志副總編、著名雜文作家、我的好朋友朱鐵志，真是高興極了！

　　10點整，音樂聲響起——黨和國家領導人步入會場，全場來賓自發起立，用掌聲歡迎他們的到來。團拜會正式開始，此時，來自中央黨政軍群各部門及北京市的負責同志，各民主黨派中央、全國工商聯負責人和無黨派人士代表，離退休老同志代表，著名專家學者及首都各界人士代表2000多人，已經把大宴會廳坐滿了，會場里熱氣騰騰，充滿了喜慶的節日氣氛。

　　領導人的講話都很簡潔，卻很有力度，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兩個字：民生－－－－我覺得這恐怕就是新一年以及今后一段時間里，黨中央、國務院所要主抓的工作。但愿在新的癸巳年里，GDP大漲，股市大漲，工資大漲，福利大漲，幸福指數大漲哈！

　　領導人講話后，大會主持人宣布休息。此刻，只見習近平、胡錦濤等11位領導紛紛走到大廳的各個桌子旁，和來賓握手、問好、拜年。先是前排有名簽的桌子，那里是人大、政協、民主黨派、工青婦各界領導人。然后，就深入到軍隊、離退休老干部的座位來了。我看到有的老人坐在輪椅里站不起來，領導同志就俯下身去，貼著他們的耳朵大聲問候，老軍人們臉上浮起燦爛的笑容，老夫人們眼睛里閃出晶亮的神采，快樂似乎使他們憶起了青春煥發的當年。

　　習總書記走過來了，眼看著他與老同志們握過手，就輪到我了。我伸出右手，在與他握手的一瞬間，大聲說：“總書記好！給您拜年！”大概剛才一直是與老人們寒暄，此時突然出現了一個年輕的聲音，習總書記笑著，認真地端詳了我一眼，之后，又一次握了握我的手。

　　與溫家寶同志握手時，我說的是：“溫總理您好！請多保重！給您拜年！”他也認真地看著我，臉上浮現出我們在電視中千百次看到的熟悉的笑容，而現在，這親切而又矜持的微笑，就在眼前，很真實，又似乎飄移來一種文學夢幻。

　　后來，當我跟朋友們說起那一刻，有位年輕女友問我當時是什么感覺？我想了半天，據實回答：“覺得這兩位領導人都很像我們普通人，平易，親切，本真，不端著，沒有架子，特別舒服。讓人從心里認同，覺得是自己可以信賴的領導人，心里很高興，還有點兒小激動。”

　　年輕女友評論道：“你跟習總書記和溫總理的問候還不一樣，各有針對性。”

　　我說是啊，但事先并沒有準備，真的是從心窩里直沖出來的。

　　葉廷芳先生說：“小蕙你真夠幸運的，我參加了10次春節團拜會，一次也沒有跟領導人握手的機會。”

　　是啊，第一次參加國家最高規格的春節團拜會，沒想到，就這么“平平常常”地見到了國家領導人，就這么“平平常常”地跟他倆握了手，真是讓人羨慕的幸運，這個即將到來的癸巳年，一定是個充滿了吉祥順意的幸運年！

　　演出開始了，《金蛇狂舞》、《對花腔》、《我和我的中國》，殷秀梅、戴玉強、袁慧琴，名段，名曲，名家，“簡簡單單”的六個節目，卻個個是國家級水平，掌聲如潮。不過，我卻有點兒心猿意馬，心思一直沉浸在觀察與思考的興奮之中……

　　還有一個人也沒看節目，而是一直在埋頭揮毫——原來是著名藝術家韓美林先生。他就坐在我們相鄰的桌子，從一開始被人認出來之后，找他簽名的“粉絲”就排起了長隊。美林大師態度真好，一律不拒絕，一律給畫一條搖頭擺尾鉆天去的小蛇，喻義喜慶、吉祥、騰飛。平均5秒鐘一個，整場團拜會一直不停地畫，抬頭的功夫都沒有，你說他畫了多少？看得我心神飛動，終于忍不住拿起我和朱鐵志的團拜會請柬，湊過去也請他畫了兩張。美林大師微微一笑，還叫身邊人拿出一張他畫的蛇年賀年卡，慷慨地送給了我。我的眼睛“唰”的亮了，心里樂得開花，連聲“謝謝！拜年！祝您萬事如意”，美不滋滋兒回到座位，心想今天可真是太幸運啦。鐵志得到一張簽名畫，也高興得笑起來，我們倆真有如回到了孩提時代，那么開心，那么純粹，那么青春洋溢，那么神采飛揚……

　　11點半，簡單、樸素又隆重、喜慶的團拜會結束了，參加演出的大小演員們返場謝幕，臺上臺下，笑意吟吟，互致拜年，衷心祈福。走出人民大會堂東門時，我禁不住停下腳步，轉回身，再次從內到外，細細打量周圍的一切——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從幼小到如今，我不知從這個大門進出過多少次，但是今天，卻使我如此的戀戀不舍，這是為什么呢？是的，我還在想著剛才握過手的領導們。

　　同時，滿腹的感想和思慮從我的心底升起，在胸中翻騰著，盤旋著，感慨萬千著：剛剛閉幕的十八大。即將在3月份召開的兩會。中國共產黨和國家新老領導人的更替與交接。國家進入了新的歷史階段。黨中央的新八條規定贏得民心。反腐風暴大快民心。迅速揪出一批“表叔”、“房姐”等腐敗官員鼓舞民心。反鋪張浪費、“光盤行動”深入民心。老百姓期待著國家經濟再發展，民生狀況再改善，文化更繁榮，國際地位更提高，生活得更有尊嚴更有中國人的榮譽感……而這一切，哪一條都需要進行一次又一次、一輪又一輪、曲折又曲折、艱苦又艱苦的不懈奮斗甚至犧牲，任務繁重而道路尚遠啊！

　　正午的陽光照射在天安門廣場上，金光像紗幔一樣鋪灑在天地人間，車水馬龍，人潮滾滾，眾聲喧嘩，癸巳年已載著巨大的希望走來了……

　　2013.3.3定稿，于北京馬連道蒔萋山房

　　▲韓小蕙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