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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八大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觀念十分重要。在“地球村”時代或“全球化”時代,生而為人類,命運休戚相關,生活朝夕與共,只 有同舟共濟、互聯互通、互利互惠,從單邊的雙贏走向多邊的雙贏,才是處世之道。從盧梭到馬克思,始終不渝地堅持人類聯合體的理想,今天看來尤其值得在人類 命運共同體的意義上加以弘揚光大。
中國人從來都秉賦著深刻而悠久的共同體體驗,自古以來就懷抱“大同夢”,賦予人類之“大同”以崇高價值。在我們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過 程中,人類命運共同體便成為其中一個重要的觀念與實踐的維度。如果沒有天下大同或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建設與目標,中國夢將無法達成。北京奧運會提出的“同一 個世界,同一個夢想”口號,就是把中國和世界聯系起來了,表達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訴求,因此全世界人民都聽懂了,感同身受了。
共同體觀念對文學也十分重要。我們如何理解世界文學和中國文學,共同體觀念會提供出解釋的出發點和基礎。馬克思主義的世界文學概念是從人類聯合 體中得出的必然結論,韋勒克和沃倫在解釋歌德的世界文學概念時認為,它是“一種要把各民族文學統起來,成為一個偉大綜合體的理想,而每個民族都將在這樣一 個全球性的大合奏中演奏自己的聲部”。說到中國文學,周揚和劉再復執筆的《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文學卷》更是給出了共同體觀念的定義:“中國文學,即稱中 華民族的文學。中華民族,是漢民族和蒙、回、藏、壯、維吾爾等五十五個少數民族的集合體。中國文學,是以漢民族文學為主干部分的各民族文學的共同體。”如 果不是定義一個抽象的文學,而是要定義一個實體性的世界文學和中國文學,共同體觀念是離不開的。
目前中國當代文學界在談論中國文學話題時,“文學性”的觀念是主流立場,甚至是有某種文學性偏執或“文學性謬誤”在頭腦里面堅持的。這很好理 解,因為你是在談論文學而不是其它。那么什么是文學?什么是文學性?如果你把它當作文學生活的一個底線倫理,當作一個基本要求和常識性知識,那是非常好 的。但是你若視文學性為某種抽象的原則,是用來判定好作品、評比好作品的“價值”,那就只能導致越來越多的精英化傾向,越來越多地使文學性變成一種否定性 的用法,越來越多的作品會在視野中消失,最終一個偌大文壇會變成少數精英或名家的舞臺,文學之路在一片文人相輕的清高氛圍中越走越窄。而共同體觀念則提供 了不同的看取方法和思維方式。依文學性原則你可能對白族、撒拉族文學提都提不到,但共同體原則將顧及共同體的每個成員甚至每處區域群落。共同體觀念當然要 有相應的結構化分層、分類方法與邊際處理,但它的一個好處是提倡共商、共容、共享,以及對話與理解。因此它不會否定文學性原則,在某種意義上甚至認為文學 性的認同是必須的,但顯然除此我們還要有共同體方式的認識角度,甚至要把它作為更加基礎而實在的文學角度。談論“中國文學”,就不應只談論“文學”,只就 文學談文學,還要談論“中國”,而中國是個共同體,是中華民族的或現代國家意義的共同體。
過分的文學性方式還很可能導致純粹形式和審美的偏見,似乎只有語言藝術形式和審美意蘊才是屬于所謂文學自身、文學本體的。但在當今時代只要你具 有起碼的理性思維,你就不會只拿形式和審美來說事。真正的文學概念中包含了人性內容,除了自然的基本屬性與需求,人性概念在我看來就是共同體性質的。沒有 共同體體驗,人類也許根本沒有人性這回事。共同體觀念有助于我們走出人性的抽象化和概念化。中國思想中最為偉大的“仁”的觀念,就是中國人對共同體的深刻 體驗而產生的觀念。在個體自我的身心一體的修煉培養之后,中國儒家提出“仁者愛人”,“仁”是二人或二人以上的處世之道對于人本身的要求,是共同體精神歷 史積淀的結晶。“仁”就是要人對其它人感同身受,要有同情心、同理心,一個同字是“仁”背后的精髓與要義,是共同體人性的基本出發點和落腳點。至于道家思 想中的自然和齊物也是面對天地背景的對物我共同體的寫照。男女兩性之愛,西哲柏拉圖在《會飲篇》中表達了同體想象,相比之下中國人則更注重家庭共同體,并 進而擴及到族群、國家、天下等不同形式的共同體。共同體本質上是一種偉大人性的現實體現,人性基本上是一種共同體的認同情感與精神。在這個意義上說文學作 為人學離不開共同體的孕育,文學永遠是共同體精神與情感的表達。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分際處理和共同理想兩方面都是共同體體觀念的重要構成,但是共同體觀 念中的核心卻是一種對“持久的和真正的共同生活”以及“一種原始的或者天然狀態的人的一致的完善的統一體”(滕尼斯)的追求。它“傳遞的是一種充滿溫馨的 良好感覺,一個溫馨的家,在這個家中,我們彼此信任,相互依賴”(鮑曼)。而中國人對此更具深度的表述就是一個“和”,對“同”的理解于是富于高度智慧, 和而不同、求同存異,不是強求一律而是積極認同,老吾老和幼吾幼不是均質化的無差別“平均主義”,老人老辦法,新人需新法,而最終目標還是在于“和”的境 界。社會主義文學的人民性和社會主義精神,都可以從共同體角度加以體認。
這樣來理解人性精神,文學之所以是文學就在于要把它放在共同體之中來認識。于是說文學在于語言藝術形式、審美情趣,在于情感和想象力,在于隱 喻、象征和意象,都是對的;但對于“中國文學”來說,最高的境界則在于“和”,所謂中華美學精神,最高的要求也正是“和”。“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 而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者,天下之大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中國文學的最大特色,就是滲透和表現著這種中華美學精神與價值。中 國文學最重“共鳴”與“應和”,“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個句子的語言意味著力于一種和諧的“齊”與“共”,應該說透露了些許中華美學精神 的神韻。這種中華美學精神和美學特色是“中國”所給予的,“中國”不僅僅是個偉大的名號,它還是一種理念和思想,“中國”的本質在于人類的聯合,這是“天 下之大本”。
共同體觀念還有助于我們更真實而博大地表述中國文學的現實和歷史。受西方現代學術方式的影響,我們自20世紀初才有名正言順的所謂“中國文學 史”,寫出了許多依靠某種審美的、形式的、社會性的、階級的、人道主義等等觀念梳理出來的文學史著作。這種現代學術方式雖然重要且起到了積極作用,但它仍 然有悖于中國經驗中的文學共同體感受與方式。“中國文學”誕生于一部《詩經》,那里面以一種今天看來有些特別的“風、雅、頌”的結構告訴我們,風是十五國 風,雅是中央首善之區的大雅與小雅,頌則為皇族史詩與頌詞,這總起來就是一個文學的共同體體驗的結晶,是文學的共同體描述。依此我們完全可以為中國當代文 學作一種或多種共同體性質的整體描述,無論是分區域的或分族群的都可以,當代中國文學的多民族、多語言、多風格的文學史正可以從共同體觀念入手取得以突 破,建立更立體得多的學術模式。進而,我們遙念古人情懷,那種盡可能收集一個時期全體作家的“全唐詩”方式的和遴選精華的“唐詩三百首”方式的文學呈現, 同樣給我們啟示。沒有現代性的文學史方式,中國文學照樣可以千年薪火相傳,靠的就是這兩種共同體視野和方法,它所創造的文學生活,最終成為了一部寫在中國 人心中的文學史。我們需要現代文學史的方式,但中國文化中的共同體傳統,仍然是我們不能丟掉的一種有價值的文學方式。通過文學“中國”,去讀文學也去認識 “中國”,文學將成為我們想象中國的方法之一。
同樣,中國作家協會作為現代文學群團組織,是現代中國文學共同體的組織形式。中國文學之“協”是它的工作方式和要義所在,從《尚書》中的“協合”概念里走來,發揚光大文學共同體精神傳統,中國文學在這里也留下了偌大鮮活、生生不息的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