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來自一線城市演出市場的信息表明,微博、微信等新媒體已經成為時下觀眾獲取、分享各種演出信息、戲劇資源的重要載體。新媒體在逐步拓展 著人們交流方式的同時,也在悄悄改變著戲劇評論的寫作方式、存在形態和受眾范圍。由于同正在發生的戲劇現場有著更為直接、更為及時的關聯,這些來自新媒體 上的戲劇評論很快便擁有了大量追隨者,并與大眾媒體上的戲劇時評、學術刊物上的專業評論一起,構成了當下戲劇評論的“三國時代”。與此同時,新媒體也在經 營著自己的話語體系,涌現了以“押沙龍在1966”、“北小京看話劇”等為代表的諸多匿名劇評人。當拇指開始決定閱讀的數量和趣味,當點贊變得簡易而時 髦,當專業與非專業之間的界限日益模糊、人人都成為戲劇批評家時,浸染于新媒體環境中的專業戲劇評論,究竟該如何應對變化了的評論環境?日前在上海舉行的 “E時代的戲劇批評”研討會上,來自文學界、戲劇界、評論界的專家學者就專業戲劇評論如何發出更為有效、理性的聲音這一話題展開了探討。
沒有劇目談何劇評
除了文學創作之外,作家王安憶很喜歡走進劇院,關注當下戲劇舞臺上發生的變化。在她的接觸中,現在的戲劇創作、戲劇市場并不是特別專業,受到很 多因素的影響和介入。戲劇和當代藝術有很相似的地方,它們應該非常及時地對現實生活做出反應,而且立刻與之形成一種活躍的對話、溝通。作為批評家來講,就 像寫小說需要經驗作為材料一樣,沒有經驗何來材料。戲劇評論也是如此,沒有劇目談何批評。有些戲一看就是為了某一個目的而演出和創作的,盡管問題很多,但 卻獲得了很高的評價。如此一來,要求劇評獨立很難。
“我對戲劇批評家曾經很尊崇,跟隨著他們的思想,受他們的戲劇理論的影響一步步進行創作。”編劇羅懷臻說。他非常懷念上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 上半期的戲劇氛圍,失望和懷疑于時下實用主義、功利主義導致的評論現狀。“戲劇創作和戲劇批評正同時衰弱,今天享用的創作成果,包括戲劇批評的成果基本上 還是上世紀80年代的,專業戲劇評論基本上已被評獎和新聞報道代替了。”他認為,新媒體時代增加了戲劇批評的自由,但是不希望一直呼喚的戲劇批評成為一種 酷評式、“暴力式”的批評。
“押沙龍”現象是戲劇評論的悲哀嗎
“押沙龍在1966”是近兩年出現在上海、活躍于微博上的匿名劇評人,其評論因敢于觸碰戲劇創作問題,并且第一時間把劇作的真實觀感表達出來, 而受到不少觀眾、網友追捧、爭論。之所以選擇做匿名劇評人,押沙龍表示,他希望盡量通過觀點和想法來說服讀者,最大程度地消解“身份”和“頭銜”產生的焦 點轉移的影響。在他看來。這種身份讓劇評人可以更純粹,同時更坦率地說真話,“對一個劇評人來說,讀者最關心的,他最具價值的,是他對于一部戲的看法和評 價。”
不少業內人士對“押沙龍”現象的出現給予了充分肯定,但編劇李容卻為“押沙龍”唱起挽歌。“前一段時間還有很多人在關心‘押沙龍’是誰,但現在 沒有人關心了。本來這種匿名劇評人帶來的影響應該是遍地都是‘押沙龍’,可現在這個人已經無所謂是誰了,連最應該聽取他批評意見以做出改進的劇院和個人都 不關心了,這就是‘押沙龍’的悲哀。”在李容看來,“押沙龍”的批評只能與粉絲共享,而粉絲是影響不到話劇進步的。目前為止,“押沙龍”的影響力是很少 的,更多的是自娛自樂,顯得“高處不勝寒”。他認為,“押沙龍”的橫空出世略顯悲哀,反映出目前的批評氛圍其實是很粗糙的;他的最終淡出,也會帶來另外一 種悲哀,就是批評的環境缺乏新意,參與的人越來越少。
上海戲劇學院教授湯逸佩認為,新媒體時代,使得人人都成為了批評者,都可以寫批評、參與批評。從讀者角度來講,真正好的批評一定能夠說出讀者的 心情,成為讀者閱讀欲望最好的表達。“押沙龍”受到熱捧,就是因為很多人從他的批評中找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這是他們看戲后感受到卻難以表達的東西。
期待有“思想” 的專業劇評
面對新媒體時代多元化的評論環境,有人試圖摘掉戲劇評論的“專業”帽子,認為嚴肅而專業的戲劇評論已經“失效”,并對那些勤勤懇懇、堅守專業戲 劇評論一線的寫作者表達出了輕視、不屑,這些都是迷亂、浮躁的文化心態的表征。就目前的戲劇生態語境而言,戲劇創作、演出市場、觀眾審美不僅離不開專業戲 劇評論的聲音,反而還需要更多專業聲音的介入和爭鳴。問題的關鍵在于,如何實現專業戲劇評論的“自強”,讓這支評論隊伍能夠在戲劇最為活躍的一線、在最為 有效的傳播平臺發出真誠的、有力的聲音。
南京大學教授董健認為,從事專業戲劇評論的人如果不在歷史和文學上下工夫,缺乏思想、文化上的超越性,僅僅盯著戲劇本身看,這樣的評論既講不到 點子上,也達不到文學精神的高度。評論家毛時安認為,戲劇評論的本質就是要堅持有自己的理論支撐、學理支撐,要有獨立的文化立場和精神高度。但這些年戲劇 創作不但沒有高度,反而落入一種混亂的境地。上海戲劇學院教授丁羅男認為,雖然戲劇評論的方式、載體發生了變化,但戲劇藝術的審美判斷、價值判斷是不變 的。現在很多戲劇評論的價值判斷是缺失的,觀點、立場往往游離不清。
身為創作者的上海戲劇學院教授趙耀民把好的專業戲劇評論人當作知音,“知音不是要求批評者老是揣摩你創作者是什么意圖,說好話,而是能夠坦誠批評,指出你的缺點,最重要是帶有思想的啟迪性”。
“跨界”之外更需“真誠”
“跨界”參與戲劇評論的復旦大學教授郜元寶認為,現在的批評分工太細,小說批評只在小說界有影響,詩歌批評只局限在詩人圈子里,以至于各種批評 都關在自己的籠子里,聽不到彼此的聲音。好的批評之所以缺席,是因為某些本行本位的傳統觀念,使得彼此把門關起來,評論不再共享,不能相互指引、對話、商 榷。他以托爾斯泰的創作為例談到,《安娜·卡列尼娜》《復活》《戰爭與和平》里有大量對莫斯科上演的各種戲劇的批評,如果把這些對于劇場的描述全部拿掉, 托爾斯泰的小說將會失去三分之一的分量。托爾斯泰作為一個小說家跨界到戲劇領域,戲劇的體驗給他的小說提供了很多滋潤;而他以小說家的敏感眼光關注戲劇, 為讀者提供了很多戲劇批評所缺少的真知灼見。
郜元寶認為,各領域的評論家們應該主動“破門”,嘗試“跨界”。打開門以后,才能夠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各門類藝術才能跟文化背景、歷史背景、日 常生活全方位擁抱。相比“跨界”,上海戲劇學院教授榮廣潤認為,戲劇評論更需要一個“真誠”的態度。因為真誠,評論者才不會把自己的主觀意見變成惟一的意 見,批評才會有效、有理、有意義。